皇上一言不發，冷眼盯著唐漣，稍微緩和的面色再次陰沉下去。
然而，唐漣並未慌張。
他繼續道：「皇上，連日暴雪，軍中糧草告急，運往北州城的糧草已經耽擱了數月。
老臣深知皇上日理萬機，憂心百姓安危。
但國庫糧草有限，老臣認為，國庫糧草還是要先以邊關將士為先。」
言辭懇切，讓人沒有拒絕的理由。
「唐大人說的沒錯。」
陳淵往前邁了一步，高大的身形，擋在沈惜年面前。
沈惜年抬眸，只能看到他比自己還要寬的背，挺得筆直。
他站得近，她連他身上的味道，都能清晰聞到。
心裡一陣踏實，沈惜年冷了許久的臉頰，有點熱意。
陳淵微微頷首，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邊關安寧，乃我朝百姓安居樂業的基石。
無敵國外患，方能保我朝國泰民安。」
唐漣目光與陳淵交匯，昂著頭，大有「還需要你來強調」的傲氣。
「所以，父皇。」
陳淵深吸口氣，一掀前襟，跨前一步，修長的腿緩緩跪了下去。
「兒臣不孝，多年以來，未曾真正為父皇分擔過一絲憂慮。
如今，朝堂災情肆虐，邊關又動盪不安，將士們糧草匱乏，兒臣心中深感有愧。
兒臣斗膽，請父皇恩準兒臣盡一份綿力，前往邊關送糧，為父皇分憂。」
皇上面色沉靜，沒有直接回應。
他抬眸，而是望著站在陳淵身後的沈惜年，忽然開口詢問。
「年兒，你覺得呢？」
沈惜年也被陳淵突然請命弄得發懵，她一愣，隨即搖頭。
「皇兄，年兒之前談及雪災天象，已是逾越了女子的本分，有干政之嫌。」
她垂眸，看著陳淵頭頂飄動的碎發。
「至於這邊關戰事，更是關乎國家安危、軍機密要，年兒不敢妄議。」
「無妨。」
皇上聽後，輕輕一笑，不以為意。
「你是朕的妹妹，朕讓你談論，就是談論家事。」
陳淵背對著沈惜年，背挺著，看不到表情。
沈惜年目光從陳淵身上收回來，想了片刻，抬眸看著皇上的眼神俏皮。
她唇齒含笑。
「皇兄說的也對，年兒是皇兄的妹妹，那三皇子就是年兒的侄兒，小姑姑替侄兒決斷，看來就是家事。」
皇上見她如此，眼中寵溺更甚，打趣她。
「你小小年紀，好意思自稱小姑姑。」
沈惜年也不惱，繼續裝長輩。
「三侄兒有心為皇兄分憂，年兒覺得，就讓三侄兒護送糧草去邊關，以告慰邊關將士鎮守之苦，想來也是對三侄兒的一次歷練吧？」
沈惜年語調上揚，帶著徵求的味道。
皇上也不回答，似肯定的目光轉向陳淵，心中卻早已做出決斷。
「淵兒，你可願意前往北州城送糧草？」
陳淵半掀的眼皮抖了抖。
再抬眸，看向皇上的眼神帶著堅毅。
「父皇，兒臣願意。」
皇上望著他，眼中的笑意愈發深邃。
他微微頷首，聲音中充滿了讚許。
「淵兒，你在冷宮的歲月並未消磨你的意志。
反而讓你更加堅定了為國分憂的決心，這實在讓為父感到無比的欣慰。」
陳淵再次叩首，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面，聲音決然。
「父皇，兒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父皇和長公主的厚望。」
「萬萬不可！」
還沒等陳淵直起身子，唐漣迫不及待地站出來，雙手拱起，厲聲反對。
「皇上，三思啊。
三皇子雖貴為龍子，但年幼無知，多年來對朝堂之事更是知之甚少。
雖有司辰星君的庇佑，然而心智尚淺，難以擔此重任。」
唐漣微挪幾步，靠近皇上，繼續說道：「況且前往北州一路兇險，且三皇子剛恢復身份，自小未出宮歷練，這等苦差事，萬不可讓三皇子這等皇子貴胄來做。
承蒙皇恩，犬子從北州剛打了勝仗歸來，對一路的情況最為熟稔，不如皇上把這個苦差交給犬子來做。」
陳淵側目，眯著眼看唐漣言辭懇切。
他雙手不自覺緊起，握著的拳收了收，壓抑的情緒在太陽穴不斷跳動。
停留片刻後，拳頭緩緩鬆開，再次拱手道：「父皇，兒臣不覺得這是苦差，兒臣自知從小缺乏歷練，才更該去艱苦的地方歷練，這才是皇子的擔當。
況且，只是運送個糧草而已，又不是去邊關打仗，唐將軍送糧，豈不是大材小用？」
陳淵語調揚著，從唐漣身上滑過。
「京中諸事讓父皇憂心，還需唐大人、唐將軍替皇上分憂。」
皇上嘴角揚起，看著陳淵的眼神愈發柔和。
「淵兒深明大義，朕頗感欣慰。」
他不理會唐漣的請求，隨即下旨。
「如此甚好，朕即刻下旨，命你開國庫，取糧草。
隨軍速速前往北州，告慰北州鎮守將士的苦寒。」
聽聞如此，唐漣卻是面色一沉，仍要掙扎。
「此舉斷然不可！」
皇上眉頭緊蹙，不滿唐漣駁了自己面子。
沈惜年此時開口。
「唐大人，關於從國庫調撥糧草之事，你為何顯得如此緊張？」
沈惜年目光灼灼。
然而，唐漣卻面不改色，給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自然是因為，三皇子少不經事，運送糧草事關重大，還是謹慎為好。」
沈惜年氣勢壓下，滿是質疑。
「真的是這樣嗎？」
她直直盯著唐漣。
但老臣不愧是老臣，灼灼目光下，依然揚著頭。
沈惜年嘴角微動，不在糾纏這個問題。
「皇兄既已下旨，唐大人難道是想抗旨不遵嗎？」
聞言，唐漣臉頰的肌肉緊了緊，翕動的唇形，正要開口試圖辯解。
沈惜年繼續反問。
「還是說，唐大人認為，我朝的國庫中，沒有足夠的糧草了呢？」
唐漣身形一晃。
他不知道沈惜年為何這樣問。
但是，確實如沈惜年所說。
國庫，沒有糧草了。
年前，他嬌生慣養的兒子，檢校右衛將軍唐仞，率領著朝廷的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出征羌狄。
企圖一舉拿下紛擾不斷的邊關。
然而，誰曾想，羌狄人狡猾異常，竟偷偷燒毀了他們的糧草。
十萬大軍，在邊關困了數日。
缺衣少食，岌岌可危，差一點就交代在了北齊朝邊關。
那封十萬火急的軍書，本該直接送入皇宮，呈給皇上定奪。
然而，它卻先一步到了唐府，傳到了唐漣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