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長公主和三皇子,他們畢竟年幼啊,這讓老臣如何放心呢!
老臣聽說您在這裡,擔心您的安危,所以緊趕慢趕,特意趕來護駕。
皇上您要為自己的龍體著想啊,老臣一把老骨頭了,還能再伺候您幾年啊!」
連珠炮一樣,字字帶著脅迫,但又語意懇切,讓人挑不出錯處。
他說著,身子俯得更低。
皇上無奈,忙又扶了扶他。
「愛卿快快請起,朕答應你,以後再出宮,一定帶上你,可好?」
唐漣這才破涕為笑,抹了抹眼淚,站起身來。
「皇上金口玉言,老臣就放心了。」
他抹了一把臉上若有似無的眼淚,哪裡還有剛才痛哭流涕的模樣。
沈惜年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暗自佩服。
這唐大人,還真是個老戲骨。
皇上對於自己暴露身份之事,也很是無奈。
但事已至此,讓百姓知道自己親民愛民,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看向沈惜年和陳淵,扯了扯無奈的嘴角。
「看來我們的身份已經瞞不住了。」
沈惜年和陳淵跟著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們出宮,才不到一個時辰,唐漣就得了消息來了。
還沒等沈惜年質問。
唐漣就眉心緊鎖,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悅,率先開炮。
「長公主,如此草率地將皇上帶出宮,可曾考慮過後果?」
沈惜年心中一凜,踏前一步,正要開口反駁,卻被身後的人,輕輕拉住了衣角。
她微微一怔,怒意未收,轉身望去。
身後的陳淵,漆黑的瞳仁暗了暗。
他抿著唇,對沈惜年動作幅度極小地搖搖頭。
平日裡,都是他聽從沈惜年的安排。
不知怎得,這一刻,沈惜年從他眼中,竟然看到了一絲不容拒絕。
她的心,就像被一雙大手攥住,生生拉了回來。
沈惜年深吸一口氣,回身冷冷從唐漣身上掃過,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唐漣只當她是默認了自己的說法,語氣愈發嚴厲。
「如今城外災民眾多,若是驚擾了聖駕,這個責任,長公主擔待得起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惜年蹙眉反駁,語氣不悅。
「唐大人這是何意?
難道覺得本宮還會害了皇兄不成?」
「微臣不敢,只是……」
「只是什麼?唐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沈惜年語氣冰冷,帶著幾分壓迫感。
唐漣假裝被她這氣勢所迫,語氣也不自覺地弱了幾分,一副老臣赤誠之心的模樣。
「只是此事事關重大,不容長公主兒戲啊。」
沈惜年嗤笑一聲,冷言反問。
「唐大人這是在教本宮做事?」
皇上卻不覺有何不妥,擺擺手道:「愛卿言重了,榮寧也是為了災民著想。」
「皇上,依老臣看,長公主這不是為了災民著想,而是為了博取美名吧?」
唐漣朝著皇上拱了拱手,低聲嘟囔了一句。
沈惜年耳力極佳,自然將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眼神從皇上不悅的面龐划過,嘴角勾起一絲嘲諷。
唐漣自己爆雷,可怪不得她沈惜年了。
一直沉默的陳淵,徐徐開口。
「唐大人,您不妨問問,今日的美名,被誰博了去?」
唐漣的目光冷如寒星,凌厲地掃過陳淵。
心中暗自咒罵,自己竟在之前低估了這位冷宮之中的存在。
自然無需他多言,方才的百姓中已經有人高喊了出來,那正是皇上為了安撫民心而特意設立的慰民點。
唐漣身居朝廷要職,對於皇上的旨意自然一清二楚,設置慰民點一事,自然是有人借著皇上的名義做的。
這人是誰,自然是不言而喻。
「愛卿,你可覺得這賑災,做得不對啊?」
皇上眯起眼睛,目光灼灼地審視著唐漣。
自災情以來,這位當朝丞相一直推崇消極保守應對之策。
主張天災乃是上天的安排,人力難以抗拒。
他說,朝廷的力量在如此強大的天災面前,不過是螳臂擋車,徒勞無功。
而北齊朝的百姓,有天子的庇佑,自會如同螻蟻般頑強生存,最終渡過這場災劫。
這番話雖未直言,但其中的意味卻已不言而喻。
言下之意,就是百姓自生自滅就行,不用朝廷花銀子了。
唐漣仍咬著牙,不鬆口。
「皇上,老臣斗膽一問,州府餘糧不足,皇上是否要下令,從國庫撥糧分發給百姓啊?」
皇上眯著眼。
「不然呢?愛卿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唐漣心一抖。
「皇上,眼下國庫空虛,朝廷餘糧有限,這樣大規模的賑災,怕是掏空了國庫啊!」
「大膽!」
皇上臉色發黑,眼中怒意隨時要迸發。
天子之威,如雷霆萬鈞。
唐漣心頭一顫,瞬間跪倒在地,額頭緊貼著那冰冷堅硬的地面。
還未請罪,頭頂就響起冷冷的聲音。
「看來,愛卿是對朕體恤百姓之事心懷不滿啊?」
唐漣啞聲。
「老臣不敢。」
皇上冷笑一聲,又想起消寒宴上貴妃的『賤民』言論,恐怕也是她的好父親教的。
他心口不禁掀起一陣怒氣。
「你竟敢如此公然地言及此等事宜,是意圖讓天下百姓知曉,今朝之政,已是形同虛設,只剩下一個空有其表的殼子嗎?」
皇上聲音壓得極低,但言語中的慍怒砸得唐漣渾身一僵。
官服下的身子冷了冷。
頓時明白,自己也是被沈惜年氣得暈了頭腦,竟不管不顧脫口而出這些。
「皇上,老臣失言了,還請皇上恕罪。」
唐漣將已經低垂的身子再次壓低,用只有他們幾人聽到的聲音解釋。
「皇上,老臣並非不顧黎民百姓。
民穩則國安,這道理,老臣雖老了,還是懂的。」
他頓了頓,抬眸觀察了著皇上的反應。
皇上顯然對這句話很滿意,黑雲壓城的怒意稍微減了些。
「那愛卿所為何意啊?」
唐漣見皇上態度緩和,繼續道:「皇上,羌狄侵擾日益猖獗,犬子唐仞雖然在北州一戰告捷,但是羌狄蠻夷仍然不思悔改,邊關戰士不堪其擾。
老臣聽聞,北州城內,駐紮的將士,依然是絲毫不敢鬆懈。
皇上,眼下要緊的,還是邊關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