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早膳下來,沈惜年也沒吃幾口,寒暄之際,時間就過了大半。
龐碩安夫婦一再挽留,沈惜年只好說返程歸途再來拜訪後,他們才依依惜別。
再起程,沈惜年想到腰間隱隱作痛的傷,遲疑著不想上車。
陳淵騎馬停到沈惜年身邊,伸手要撈她,沈惜年見狀,趕緊踩著空影的右腿上了馬車。
「三皇子,年兒妹妹上次被馬驚擾,是斷然不敢騎馬的。」
沈思遠說的是唐綰縱馬要傷張妙錦不成,反而讓沈惜年摔了腦袋那次。
沈惜年躺了幾日,她還是那個她,乖巧懂事,但是多了幾分伶牙俐齒和處事不驚。
更重要的是,好像與他從小的情誼淡了。
沈思遠垂睫想著,就聽陳淵輕呵一聲,雙腿夾著馬腹快速來到隊伍前頭,不知道跟領頭的官兵交代了什麼,待他扯著韁繩調轉馬頭回來,行進的隊伍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越往北走,亂石越多了,咱們差事不急,走慢一些無妨。」
不等沈思遠問,陳淵自顧自地解釋,沉著的眸光卻落在沈惜年馬車車窗的帷幔上,似乎等著裡面的人回應。
帷幔隨著馬車行進,左右晃著,卻恰到好處地擋住車廂內的一切。
車廂里的人,也聽清了陳淵的解釋。
沈惜年喉頭一動,默默吞了口口水,見李珍珠想撩開帷幔,她快速把眼神瞥向別處。
馬車裡的腰靠和坐墊,已經換了更厚實軟糯的料子,她倚靠上去,整個人陷在裡面。
沈惜年坐在正位,座位兩側突兀的新釘了兩個木質扶手,上面沒有繁複的雕花裝飾,一看就是倉促間趕製出來的。
她握在手裡,指尖撫著扶手手感圓潤,許是精心打磨過的。
一旁的李珍珠和司春就沒那麼幸運了,馬車偶有顛簸,兩人就要從座位上彈起落下。
「空影大人,還要多久到北州?」
見沈惜年默著,自己又同李珍珠搭不上幾句話,司春索性撩開馬車前的帷幔,探頭跟空影聊天。
「本來還有四天就可以到,三皇子控住了行進速度,怕是還要多兩天。」
沈惜年低垂著眼帘,聽著司春與空影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唇邊卻是她自己也沒有發覺的笑意。
「在想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馬車已經停了,借著司春掀開的一角,陳淵靜默如水的眼神投進來,迎上沈惜年聞聲抬起的眸子。
似笑未笑的表情還殘在唇齒邊。
陳淵因擔憂蹙起的眉頭稍稍落下,伸手遞過一顆野果子。
李珍珠離著最近,她一愣,伸手要接。
陳淵手緊著,本不想給她,卻從沈惜年的臉上看到由笑意轉向淡漠。
他心裡憋著一口氣,反手鬆開,果子不偏不倚地落在李珍珠掌心。
她臉一紅,語氣嬌嗔。
「多謝三皇子。」
「不必客氣。」
陳淵雖答她,但是眼神卻沒有從沈惜年身上移走。
李珍珠咬一口。
「這是什麼果子?京中不曾吃過,味道很是甘甜。」
李珍珠第一次見一向疏離冷淡的陳淵,願意接近自己,一時間話也多了。
「沙果。」
沈惜年坐在車內,只覺得自己很是礙眼,她起身,想下車透透氣,順便看看司春這丫頭跑哪裡去了。
坐了許久,膝窩有些發軟,沈惜年膝蓋一曲,腿上軟軟的沒有力氣,幸好她反應迅速,一把牢牢抓住扶手。
這東西,還真是有用。
她暗自琢磨著,一定要讓空影比量著再做幾個,自家馬車上都裝上。
抬頭間陳淵已經躥到了馬車裡,一旁的李珍珠嚇得低喝一聲,手裡的果子掉到地上,半圓不圓的咕嚕嚕正好停在沈惜年腳邊。
陳淵蹙著眉,毫不掩飾眼底的擔憂。
「還疼是嗎?」
沈惜年眼神瞥過李珍珠打量的眼神,不動聲色地把陳淵攥著的手臂抽出來。
「本宮無礙,坐得有些久了而已。」
她眼神落在腳邊的果子上,咬了那個缺口正巧壓在地上,自上而下看過去,果子完整,只是沾了些灰。
「只是可惜了李姑娘的果子了。」
她句句疏遠,字字提醒。
陳淵咬著牙,俯身貼在她耳邊。
「你一定要這麼跟我說話嗎?」
滾燙的呼吸噴在耳後,沈惜年大驚,他竟然當著李珍珠的面如此大膽。
陳淵毫不理會她的慌亂,順勢蹲下,撿起果子,拿在手裡把玩片刻。
「確實可惜了。」
李珍珠見二人之間並無異常,收回了探尋的目光。
「沒關係,我拿下去洗一下。」
陳淵難得送她東西,李珍珠自然寶貝。
她伸手要拿,陳淵背對著她,弓著身子與沈惜年僵持。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惜年率先投降,她抬手,一把將陳淵手中的果子拿出來,拿捏著長輩的架子調侃。
「別光顧著李姑娘,下次記得給本宮也帶一個。」
陳淵想發火,沈惜年矮身,已經從他臂彎下鑽了出去,果子遞給一臉愣怔的李珍珠。
「本宮去看看,空影有沒有找到這樣好吃的果子。」
說完,她俯身掀了帷幔下車,腳步輕巧落地,聲音走遠。
「三皇子……」
李珍珠尷尬。
現在車廂內,就剩她和陳淵兩人了。
「李姑娘,父皇還未下旨指婚,你我二人都還有轉圜的餘地,你懂我的意思嗎?」
陳淵突如其來的拒絕讓她不知所措,瞬間盈盈眼窩就滿是晶瑩淚水,憋了很久。
「三皇子,臣女只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馬車車廂正座,陳淵手腕搭在膝蓋上,坐在沈惜年剛才坐過的地方。
上面餘溫未褪,他暗自滿意,加了這層坐墊,確實軟了許多。
無意中抬眼,李珍珠滾圓的眼睛裡噙滿了淚,擠在眼眶裡,搖搖欲墜。
「李姑娘,你難道沒有喜歡的人嗎?」
他不想耽誤一個不相關的人。
李珍珠難得膽子大一次。
「三皇子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