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若雅不再逼迫他,竟然主動跟他提了,要帶他回北齊。
當然,這些,並不能讓羌贊和羌鳴知道。
如果說一開始,她只是對陳淵的英勇善戰一見鍾情。
那麼經此一事後,她卻被北齊男人身上的濃情深深吸引。
她也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陳淵魂牽夢縈,甚至不惜傷害自己。
若雅沒有跟父兄打招呼,偷偷讓侍女扮作自己,在房中稱病養著。
自己則帶著陳淵,悄悄來到了北齊境內。
陳淵一路策馬,無言。
尋常十日的路程,他們僅用了一半的時間就趕到了。
進城之前,若雅為緩和氣氛,曾經調侃他。
「你心心念念的女子,能像你一樣忠貞嗎?說不定早就嫁人了。」
兩人坐在茶鋪,吃著茶看著進城的百姓匆匆。
她臉上笑著,握著茶碗送進嘴裡,心裡卻一片空洞。
北齊的茶太苦,不似羌狄的奶茶香甜,這味道她不喜歡。
若雅心裡也沒底,既然陳淵對那個女人用情至深,也許那個女人,也在苦苦等著他回來。
那自己這一遭的意義在哪呢?
可能只是為了見一見,自己未曾見過的愛情吧。
她從未來過北齊的京城,跟著陳淵的腳步。
他走得急,斗笠半掩著,看不到斗笠下的臉。
最終,若雅跟著他,在一處高大的宅子面前停下來。
宅前掛著牌匾,『魏國公府』。
陳淵肅默著,眼前一片喜慶的紅色刺眼。
他身子晃了晃,撐著酒館的桌子,才勉強定住。
沈惜年……
要成親了?
「看來這個府里,明日要辦喜事。」
若雅自言自語,看著對面魏國公府前,一眾家丁忙著張貼喜字、懸掛喜燈籠。
她收回目光,轉頭看到坐在對面的陳淵,面色已經發白,薄唇顫抖,她忽然猜到了什麼。
「你要找的年兒,就在這裡面是吧?」
陳淵側頭,眼神再次看向剛才狠狠扎他心臟的地方。
若雅沒等到回答,又問。
「是她要成親了是吧?」
若雅一路懸著的心,看到陳淵此刻的難過痛苦後,反而舒快了很多。
陳淵就這麼盯著酒館外的國公府,一直到打烊。
翌日,他隨著圍觀的百姓一起,看著沈惜年上了婚轎。
她上轎前,遲疑的動作,被他捕捉到。
原以為,沈惜年會放棄,但最後她還是上了婚轎,一路來到沈思遠府邸。
若雅貼著他耳畔,不懷好意地問。
「搶親嗎?我幫你。」
陳淵薄唇緊緊抿著,不拒絕,也不接受。
這倒是個好主意。
他有一瞬間竟然想開口答應。
可是然後呢?
他躁動的心被理智按下,他不能不顧沈惜年的名節。
還有……
沈思遠對他也是不錯的。
他聽若雅說,沈思遠為了救他,傷了一隻手臂。
陳淵漸漸收回思緒,眼前沈思遠仍在醉意朦朧地晃著,他眼神落在沈思遠的左臂上。
「還好嗎?」
沈思遠反應慢半拍。
「什麼?」
順著他的眼神,動作緩慢地移到自己的左臂,他又嘿嘿一笑,晃蕩了一下手臂。
「好了,嘿嘿,羌狄那些狗雜碎可傷不了我。」
他又收了笑,忽然表情嚴肅。
「年兒還在等著我掀蓋頭,我得去了。」
他伸手拍拍陳淵肩膀,「三皇子,明日我去宮裡找你。」
說完,他愣了一下,自顧自地呢喃。
「誒,皇上把三皇子從玉牒除名了,他去不了皇宮,我去哪找他呢?」
他身邊的奴才聽聞,驚惶地抬眸看著陳淵,連忙請罪,「三皇子,您快走吧,讓皇上知道了,我們少爺也……也得被問罪啊……」
他顧不上主僕之分,連忙拉著沈思遠,往洞房裡走。
洞房的門,不遠。
門內的沈惜年,也聽到了他這番話。
不知道門外的陳淵,此刻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想,一定是糟透了。
沈惜年再也不管,一把扯開紅蓋頭,推門沖了出去。
司春再想攔,已經晚了。
門外,三人對視,晚夏的風已經有了些涼意,吹得沈思遠氤氳了好久的酒氣,散了。
他看著門外的沈惜年,有一瞬的惶恐不安,他胡亂扯了一把領口,讓自己呼吸稍微順暢一點。
有點尷尬開口。
「年兒……你怎麼……怎麼自己出來了……」
沈惜年視線越過他,落在他身後的陳淵身上。
他瘦了一些,臉頰凹下去了,下頜線又明顯了幾分,上面細細密密的青色胡茬,顯得整個人很頹。
「三皇子……一路可平安?」
她晚上坐了很久,沒吃沒喝,嘴巴也干,衝過來的動作猛烈,此刻腦袋一陣眩暈,她伸手,扶住門框。
陳淵已經不受控制,沖了幾步,身子越過了沈思遠,來到她面前。
「年兒,你沒事吧。」
他身子前傾,拉進兩人的距離。
熱烈的呼吸,打在沈惜年身上,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溫度。
然而,她卻往後退了半步,扶著門框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三皇子,你都知道了吧,皇宮……回不去了。」
她意有所指,陳淵立刻明白。
他們,也回不去了。
「我來晚了。」
一路上,他攢了太多的話,想給她說,可是面對滿站著,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年兒,我……」
他眼眶深陷,暈濕了一圈。
「我沒有做她的男寵。」
李珍珠已經回京,羌狄發生的事,想必宮裡已經知道。
他只想給她解釋。
沈惜年這次沒躲,嘴角向下,微微頷首。
「那……珍珠姑娘,一定會很開心的,她在北州……等你回去……」
陳淵顧不上她說的什麼李珍珠,最後一句話,撞得他心口發麻。
「我剛回來,你就要趕我走嗎!」
沈惜年偏過頭,沒有勇氣再看他的視線。
得不到她的回應,陳淵又逼近一步。
「連你也在趕我,這世上,還有我的容身之所嗎!」
他問出來,自己早已知道答案。
今日,他們仍尊他是三皇子。
可是事實上,他早已被父皇放棄,成了一介草民。
草民尚且有父母、有家人。
而他,卻什麼也沒有。
就連想了這麼久、盼了那麼久的沈惜年,也在趕他,回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