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將近兩個月再入長安,李善很快感覺到了區別,原先略微壓抑的氣氛消散無蹤,處處傳唱秦王李世民的豐功偉績。
如今的大唐還不是那個威服四海的大唐帝國,府兵還沒有踏足茫茫草原,讓突厥貴族在大明宮持戈守衛,臣民也沒有高人一等的心態。
以突厥為後盾的劉黑闥席捲河北,屢屢大破唐軍,顯然給長安城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在這種情況下,一戰擊潰劉黑闥的秦王李世民得到了廣泛的支持,這是自漢末之後天下長期分裂動盪而導致的結果。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大郎,你聽!」朱八好奇的指著一處。
粗豪的歌聲在坊間隱隱傳開,李善低聲道:「秦王破陣樂。」
李善在心裡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世民登基稱帝是一種必然。
比起李建成,軍功加身的李世民更能捍衛這個國家的臣民不受侵擾,對於百姓來說,這比什麼都強。
特地去東市轉了圈,距離東山瓊瑤的匾額還好遠的地方,李善就看見一條粗狂的大漢操起酒曩仰頭就喝,傾泄而下的居然是豆漿!
另一側的青年書生手裡捧著一個油紙包正在啃油條,吃的滿嘴是油。
李善打了個寒顫,往邊上讓了讓,聽王仁表說過一次叫酥油,也不知道是哪一種植物提煉而成的,但不管什麼油,都是用了再用,算得上千錘百鍊了。
放在前世,鐵鐵的去舉報,但在如今,呃,只要不吃死人就行。
早聽說東山瓊瑤在東市賣的挺好,但李善沒想到居然這麼火爆,排隊都要排好一會兒……沒辦法,唐朝的餐飲業,別說和二十一世紀比,和宋朝都沒法比。
伸長脖子看了看油鍋,黑油翻騰,李善嘖嘖兩聲,「一碗瓊瑤漿。」
小二愣了下,「客官,一碗瓊瑤漿一錢,配一根油條也是一錢……」
「不要油條,只要瓊瑤漿。」
周圍人都詫異的看著李善,這傻子嘛。
李善卻在心裡嘀咕,這時代稱呼客人為客官?
實際上客官最早是漢朝對外地官員的尊稱,漸漸演化而成。
李善端著瓊瑤漿加了點醬汁、小菜調味,找了個位置坐下,左右看了看,相當的滿意,基本都是喝瓊瑤漿的,而且都是咸黨。
朱八一手端著瓊瑤漿,一手捏著油條擠過來,惋惜的說:「早知道應該從十七那拿兩塊飴糖來。」
李善懶得理會這廝,他心裡也明白,越是高門大族越是喜甜,中下層民眾不是不喜糖而是買不起,因為糖在唐朝還是奢飾品,十七手裡的那幾塊飴糖還是朱氏買給他的。
隱隱記得甘蔗汁製糖就是唐朝開始發展起來的,好像還是從印度引進的,李善琢磨了下,玄奘還沒出發呢,要不要讓他幫幫忙?
下一刻,李善就把這個念頭丟開,引進位糖法,養出那麼多甜黨給自己添堵?
丟下兩枚銅錢,李善帶著朱八離開,從另一頭繞了圈出了東市,去西市轉了圈,沒想到剛進去就看見「東山瓊瑤」的匾額。
「來兩碗瓊瑤漿。」李善拉了把忍不住要問個仔細的朱八。
片刻後,兩碗瓊瑤漿端上來,李善嘗了嘗,不對,應該不是從東山寺運來的。
李善叫過小二,笑著問:「只聽說東市有瓊瑤漿,沒想到西市也有,是一個東家?」
小二隻賠笑卻不肯說話,李善也沒追問,拉著朱八離開。
「大郎,是李家偷了秘方?」
李善無所謂的說:「可能吧,上次買石膏你不是偷懶,讓李家送黃豆的幫忙買的嘛。」
朱八懊惱的一拍腦袋,「找他們算帳去!」
「算個屁。」李善一扯這憨貨的胳膊,「跟我走。」
朱八悶聲跟在李善屁股後面,一直到了王仁表家門口才恍然醒悟,「對,應該找他算帳!」
「閉嘴!」
李善倒是不相信是王仁表搗的鬼,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而李復雖是王仁表的岳父,但事事都要遵從其女婿之意,也沒有必要搗鬼。
最有可能的是,泄密了。
以石膏制豆腐腦,在這個時代說起來有點天方夜譚,但一點即破,很難保密。
李善對此並不在乎,如果真的是王仁表、李復搗鬼,那只能說是他們目光短淺,對穿越者來說,類似的生意太多了……而且李善還會在小本本上記上一筆。
再說了,將近兩個月,李善已經從這門生意里撈了不少銀錢,朱家溝村民也得惠良多,第一桶金的回報率已經足夠高了。
但如果真的是王仁表搗鬼,李善對今天之行就不報什麼希望了……他是想探聽長安令的相關消息。
「沒人?」
李善嘀咕了聲,敲門好一會兒了都沒響動。
這時候裡面傳來怯生生的女聲,「外間何人?」
「嫂夫人,東山寺李善,王兄不在家嗎?」
聽見門栓落地的聲音,片刻後李氏打開了門,行禮道:「李家叔叔,郎君恰巧出門。」
自從李善饋贈五十貫錢後,王仁表幾次攜妻去朱家溝,兩家為通家之好,李氏稱李善為叔叔,這是唐朝婦人對丈夫弟弟的稱呼。
「打擾嫂夫人了,那午後再……」
「嘔,嘔……」
李善的話還沒說完,一手扶著們的李氏突然彎腰嘔吐,身子搖搖欲墜。
「嫂夫人?」
李氏勉強直起身,只覺得頭暈眼花,一急之下,腿一軟就倒了下去。
「嫂夫人?」李善那埋藏心底的該死的責任感又發作了,毫不猶豫上前兩步扶住李氏,「朱八,去請大夫來!」
李善是骨科醫生,在急診科輪過班,面對嘔吐暈倒的李氏並沒什麼有效措施……難不成還能在唐朝拉個心電圖?
趕緊去請大夫才是正經的!
左右看看,已經有路人看過來了,李善想了想,扶著李氏進了門。
還想著找個地方安置了李氏再回去關門……已經用不著了,一聲爆喝在李善身後響起。
「好賊子!」
李善愕然半轉身回頭看去,一個青衫少年郎怒髮衝冠,嗆一聲拔出腰間佩刀指著自己。
「賊子,放開我家嫂嫂!」
「誤會,誤會。」
「賊子看刀!」青衫少年看樣子脾氣火爆,掄起腰刀就砍向李善的左胳膊。
「十二弟,且慢動手。」跟著進門的紅衣青年喝了聲,關上門才說:「小心傷了王家嫂嫂。」
紅衣青年倒是彬彬有禮,「閣下何人,為何在此,若有誤會,請放開女眷再詳談。」
話說的倒是好聽,李善卻看見一旁的青衫少年悄無聲息的往前走了兩步,佩刀微微揚起。
呃,李氏渾身無力,昏睡不醒,全靠著李善摟著才沒倒下去……這姿態難免有點唐突,這真不能怪李善啊,誰讓他在急診室輪過班呢。
就在這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王仁表愕然的看著兩位好友拔刀相向另一位好友,而後者緊緊摟住自己的嬌妻,還一臉的無辜。
「王兄,真的是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