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王仁表將妻子送去內室,外面三人……李善問心無愧的站在那,紅衣青年和青衫少年一前一後將李善堵在中間,手中的佩刀都沒歸鞘。
「七哥,這賊子倒是有幾分面熟!」青衫少年突然說:「也不知道在哪兒見過。」
正準備解釋清楚的李善立即閉上了嘴,幾次入長安城,唯一有可能接觸這些世家子弟的……是第一次入城去平康坊。
「這也尋常。」紅衣青年淡淡道:「趨炎附勢而已,往日殷勤,如今王兄一時不濟,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
「可恨這三月你我兄弟不在長安,否則定要……」青衫少年揚了揚手中的佩刀,「姓甚名誰,報上名來,就算是太原王氏子弟,今日也要你好看!」
看李善不吭聲,青衫少年怒目而視,揮舞佩刀,雪亮的刀鋒就在李善面前划過。
李善索性閉上了雙眼,心裡琢磨這兩人連太原王氏都不怕,說不定也是五姓七家的子弟。
「德模兄。」王仁表終於出來了,看了眼李善,半響才開口,「昭德。」
青衫少年不情不願的收起佩刀,「孝卿兄。」
孝卿是王仁表的字。
「這位是李善,祖籍隴西郡成紀縣。」
「隴西李氏?」
「隴西李氏?」
紅衣青年和青衫少年異口同聲,對視了眼都搖搖頭。
「隴西李氏,以狄道縣為基,後補之成紀縣。」紅衣青年朗聲道:「閣下是安邑房、武陽房還是鎮遠房、平涼房,總不會是丹陽房吧?」
一旁的青衫少年冷笑道:「前四房未必,但絕不會是丹陽房子弟!」
李善苦笑著向王仁表拱手,「王兄抬舉了,祖籍隴西成紀,但不敢攀附隴西李氏。」
不等王仁表開口,李善接著說:「前幾日在下讀《孟子》離婁章句上。」
「男女授受不親,禮與?」
「孟子曰:禮也。」
「嫂溺,則援之以手乎?」
「孟子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
李善神色平靜,輕聲道:「今日來訪,嫂夫人言王兄外出,在下正要改日登門,卻見嫂夫人嘔吐不止,暈眩到地。」
「嫂夫人稱在下李家叔叔,難道在下要為一己名聲不管不顧離去嗎?」
「王兄可記得半個月前去朱家溝,一孩童送了只野雞來,他的父親去年末重傷瀕死,是在下一手救活。」
環顧四周,李善攤手道:「門外路人窺探,在下扶嫂夫人入府,兩位恰巧趕到……」
紅衣青年有點尷尬,瞥了眼臉色緩和下來的王仁表,心想這也不能怪我們……誰讓那廝摟著你妻子那般親熱呢。
青衫少年卻嘀咕道:「自說自話,誰知道真假?」
「一則,待嫂夫人醒後,可以問詢,嘔吐痕跡還在大門處,可以查驗。」
「二則……」李善說到這,眼睛一亮,指著背著個老者衝進門的朱八,「嫂夫人暈眩昏迷,在下立即讓隨從去請大夫。」
被顛的七葷八素的大夫被放下後,兩腿還顫顫巍巍抖個不停,臉色蒼白,「太無禮了,簡直就是強盜!」
這下真相大白了,顯然是人家好意扶著突然暈倒的女眷進屋,同時讓隨從去請大夫醫治。
不說如今男女大防比兩漢魏晉時期薄弱,也要考慮嫂溺援之以手權也的特殊情況。
王仁表抱歉的向李善拱手相謝,趕緊扶著大夫進了內室,妻子到現在還沒醒呢。
正堂里三個人……現在不是一前一後堵住李善了。
紅衣青年乾笑著行了一禮,「適才失禮了,在下隴西李氏丹陽房李楷,字德模,這一輩丹陽房排行第七。」
「這位是在下堂弟,李昭德,排行第十二。」
李善回了一禮,卻沒說話,果然是丹陽房……那廝口口聲聲說肯定不是丹陽房子弟。
氣氛有點尷尬,李楷瞪了眼堂弟,也不問個青紅皂白就拔刀相向,太魯莽了!
李昭德可不背這個鍋,回了個眼神,你只是讓我小心別傷到王家嫂子,可沒說不該拔刀。
「祖籍隴西郡成紀縣,說起來還是同鄉。」李楷沒話找話,「閣下如此風采,熟讀經書,請教令尊名諱。」
這話正戳在李善痛處,他面無表情的回答道:「鄉野匹夫,只讀了三兩本書,不登大雅之堂。」
李昭德脾氣火爆,卻性情直爽,「適才冒犯,若要怪罪,李某一人擔之。」
「足下出身名門,何敢怪責。」
終於沒話說了,氣氛越來越尷尬,內室突然傳來的驚呼聲打破了寂靜。
「真的如此?!」
三人轉頭看去,王仁表殷勤的扶著大夫走出內室,臉上滿是驚喜。
「脈象如珠走盤,又嘔吐害喜,不是身懷六甲還能是什麼?」大夫吹鬍子瞪眼道:「看脈象都三個多月了,居然都不知情!」
「孝卿兄,恭喜了。」李楷笑著拱手,「今歲必有弄璋之喜。」
這是預祝肚子裡的是個男孩呢。
李昭德嚷嚷道:「弄璋弄瓦無所謂,開枝散葉才是大事。」
王仁表喜笑顏開,大方的賞了大夫五貫錢,送走之後才走到李善面前,長長作揖,「為兄愧對賢弟,還請見諒。」
李善側身讓開,「當年得恩師授醫術,言醫者需有父母心,路見病患而縮手,人非人也。」
「有此一言,即為名醫。」李楷也行了一禮,「事權從急,足下高義,是在下與堂弟冒犯,還請見諒。」
李善只能回了一禮,嘆道:「本是誤會,明了就好。「
李善還真沒生氣,在急診科輪班過的醫生……大家都懂的,這真不叫事!
不過,李善也暗自提醒自己,畢竟這是封建時代,就是事權從急,也不能那麼摟著別人老婆,而且還是夫前……
當時怎麼就沒想到公主抱呢!
不對,聽說古代女子都是不穿內褲或者穿開襠褲的,公主抱,夫前……這個有點刺激。
寒暄幾句後,王仁表指著李善笑道:「今日你們喝的瓊瑤漿……」
「東山寺?」李楷脫口而出,「難怪覺得這名字耳熟,你是東山寺李善!」
王仁表被驅逐出府,消息並不靈通,李昭德也反應過來了,「昨日回京,伯父還問起這個名字……原來是你!」
看王仁表、李善都是一臉茫然,李楷嘆道:「外人倒也不知曉此事,但秦王府內多有人明了。」
「以一己之力讓天策府從事中郎杜克明無功而返,足下手段了得。」
「杜克明出身京兆杜氏,隨秦王南征北戰,運籌帷幄,功勳卓著,向來是秦王府幕僚第一人。」
李善訕訕笑了笑沒吭聲,心想這事兒都過了幾個月了,怎麼沒完沒了……人的名樹的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