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韓青禹當初那有點意外的當頭一棒,瘟雞飛是迄今為止第一個敢在張道安面前公然作死的新兵。
這大概就是勞簡當初說的,他身上比別人多得多的生氣。生氣多嘛,就不怕死。
意外的是張道安聽完並沒有惱怒。
也許是昨晚新兵們的表現讓他實在滿意,在短暫的錯愕過後,「哈哈哈哈……」張總教官站在窗戶前,一邊拿手撫著自己的光頭,一邊大笑起來。
然後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表,突然說:「還有幾分鐘時間,上來聊聊。」
據說之前去過張道安辦公室的新兵都被捶爆了,溫繼飛:「……誒。」
如果說李團長的辦公室是簡單,那麼,張道安的辦公室就只能用簡陋來形容,一張破木桌,一摞子文件夾,再一張他那個身板大概只能勉強躺平的鋼絲床……就這麼多了。
溫繼飛一邊喊著報告,一邊小心觀察了一下,發現除了這些,房間正對辦公桌的牆面上還用木架子放置了半截斷刀,是刀的前半段,刀身有不少缺口和裂痕。
想想,能把死鐵黑刀斬斷的,怕也只有大尖的柱劍了。卻不知是誰的刀,竟然能留下來,沒被一直號稱關鍵資源極度缺乏的蔚藍聯軍拿回去回收利用。
「坐。」張道安拿腳踢了一張凳子過來。
這讓溫繼飛有些意外,受寵若驚,忐忑不安,「那個,我還是站著吧。」
「不用,你就不是這樣規矩的人,在我這不用裝。」張道安看著溫繼飛坐下來了,凝神猶豫了一下,說:「一時興起,突然想跟你多說兩句。」
老張認真了,溫繼飛用眼神表示我在聽。
「老子其實還挺喜歡你小子的性格的。」張道安說完這一句笑一下,又頓了頓,而後才看著溫繼飛繼續道:「要是我告訴你,其實我年輕的時候,也是跟你差不多的性格,嘻嘻哈哈,沒心沒肺……你大概很難相信吧?」
「確實很難。」溫繼飛老實說。
「哈哈哈……」張道安再次笑起來,笑著笑著,突然神情一凝,「是啊,不太一樣了。總之找你就是想交代一句,如果有一天,你能走上戰場,別因為沒心沒肺,而疏忽大意……別讓相信你的人失望……更別讓別人替你承擔後果……我是說,那些把你當兄弟,和你並肩戰鬥的人。」
張道安認真了,他眼睛裡的情緒假不了,溫繼飛看得出來,一樣難得認真地起身,用力點頭,說:「張教官放心,我記住了。」
「那就好」,張道安抬頭看看他,「欸,你別那么正式啊。」他笑著繼續說:「這性子本身,其實沒有錯。」
溫繼飛點頭。
「對了,昨晚沒吃上肉吧?」張道安突然扭身,低頭在抽屜里翻找著,「食物的問題,部隊其實主要是為了磨礪你們的精神、意志和抗壓抑能力才這麼做的,不然怕你們站不到大尖面前。」
啪,啪,一包密封的榨菜,再一個外面寫著豆腐乾的包裝袋,被張道安扔在了桌面上,「不過這對你沒什麼意義,你天生抗壓抑……不能給你肉,這個味道重,拿著解解饞。」
溫繼飛猶豫了一下。
訓練鈴響了。
「放好……走了,訓練去。」
張道安趕他,同時自己也起身。
…………
訓練場,張道安比溫繼飛晚幾步到,上台開始今天的訓話。
「昨晚發生的搶肉事件,我了解過了……因為是部隊的傳統項目,所以,我們不會做懲罰。」從來都是直截了當地說事,不帶任何鋪墊,今天的張道安也一樣。
台下,「轟。」
果然是這樣,難怪說去了上了的反而加分了呢,蔚藍聯軍竟然還有這種傳統項目,新兵們一時間議論紛紛,同時有人蠢蠢欲動。
「希望這會成為你們將來的美好回憶。」張道安說完這句後,神情凜了凜,「但是不可否認,這也確實反映出,你們的意志力和服從性,依然有很大的問題……
「新兵期飲食的問題,其實是蔚藍聯軍新兵訓練的重要配套項目,除去傳統夜,會始終被嚴格執行。
「可是我現在很有理由懷疑,你們私下並沒有遵守……」
新兵們安靜下來。
「其實我們剛才已經突擊檢查過你們的宿舍了,現在」,張道安回頭,跟身後的幾名戰士示意說,「搜下身。」
他迴轉的目光和溫繼飛撞在一起。
溫繼飛的神情在說話:「……」
張道安面無表情轉回去,「順便說一下,今天,我們就要正式開始格鬥項目訓練。蔚藍聯軍的格鬥訓練初期跟外面不一樣,我們不會教你套路,也不會教你招式、技巧……我們會讓你們肉搏,讓你們在傷痛中去培養勇氣,去學會冷靜沉著,去磨練在分毫之間的技巧、應對和選擇。」
這也行?很多人都在想,可是沒人敢質疑。
「第一天,示範訓練……我正愁沒有靶子……所以,誰身上被搜出食物,誰所在的班宿,就是今天的活靶子。」說完,張道安走下台。
面無表情地走向溫繼飛所在在這一排,逐個象徵性的搜了下身,目標直指溫繼飛。
很快,搜查輪到他這了,兩人錯身站著。
「自己拿出來,還是我搜出來?」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張道安問。
「……張教官,你」,溫繼飛頓了頓,「幼稚。」
張道安笑了笑。
溫繼飛把雙手上舉,示意開始搜吧。
張道安上手,一邊搜身,一邊小聲開口。
「我覺得很有趣,同時這也是給你的一個教訓,我一直都告訴你,你會害死……」張道安愣住了,因為他明明是眼看著溫繼飛把那兩包假玩意兒塞進口袋的,可是,竟然沒有,全身搜遍了,依然沒有,「你……」
溫繼飛:「出門就扔了,在你門口的垃圾桶里。」
張道安:「……」
「不要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讓別人替你承擔後果」,溫繼飛嘴角勾了勾,「你剛教的嘛,張教官。」
他眼神中划過一抹得意,說張道安幼稚不是沒道理的,這也太小兒科了。
「很好。」張道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回走。
「客氣。」溫繼飛說完跟兄弟幾個眨了眨眼睛。
「很好,大家都很遵守部隊的紀律,我很開心。」張道安一邊走,一邊大聲說:「既然這樣,我就隨便點一個班宿作為今天的靶子好了,那就……11宿吧。」
滿場松下一口氣的呼氣聲里,溫繼飛:「我干里涼哦。」當然,他也只能在心裡說說。」
很快,八個邊長約5米左右的正方形木台子被放到了場上。每個擂台邊站著三名教官。
木台離地距離約50厘米。
11宿的八個人穿戴簡單的關鍵部位護具,每人站在其中一個擂台一頭,等待他們的對手上來,然後直截了當,就是肉搏……擊倒算輸,落下擂台算輸。
幾乎毫無章法的對戰……開始了。
教官們放任亂戰,但是會在搏鬥的過程中喊停,然後,用全場都可以聽到的聲音,提醒剛剛誰失去了冷靜,誰犯了什麼錯誤,誰的攻擊角度可以重新選擇,誰其實可以閃避……
然後,「睜開你的眼睛,睜著眼睛」,這是教官們用最暴戾的語氣,強調最多的話。
每一場亂戰結束,他們也都會做總結,指出雙方的問題和優缺點。
亂戰漸漸打得有章法起來了。
一輪,又一輪……最終,11宿的八個人鼻青臉腫,先後被抬了下去。
…………
訓練場邊,米拉和女戰友坐在一起。她的心情很好,因為這也是傳統,每年新兵格鬥訓練開始的第一天,都會有一組活靶。
而這個被選中的班宿……永遠都會是張道安心裏面最認可,最看重的那個。
「張道安眼睛很毒,眼光很準的」,米拉說,「嘿嘿,看來我真的選對了。」
「是倒是,可是他們表現得也太差了吧?」女戰友有些替米拉擔心說:「你看看,一個個都那樣了……這樣下去,新兵們對你的訓練效果和能力,會不會產生懷疑啊?大家可都知道你三天兩頭給11宿開小灶。」
經她這一提醒,米拉自己也凝神回憶了一下,情況好像確實不對,11宿這幫傢伙,好像全都沒有真的拼打起來。
他們總是在最低的傷害程度就倒地,就掉下擂台,結束一場對戰。
故意的……
「你說得對,這樣下去不行。」未來的隊長米拉緊張了,「這樣,新兵以後都不選我了。」
女戰友說:「是啊。」
離她們不遠的牆根,韓青禹躺在地上。
勞簡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勞隊好。」就像是早上根本沒說過他的壞話一樣,韓青禹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好」,勞簡蹲下來,笑著小聲說,「剛看你挨揍,我還挺開心的。」
「是吧?」韓青禹也笑。
兩人心底都有數,互不相讓,但最後還是勞簡先破功,認真起來,說:「不說這個,我找你是準備跟你交代點事。」
「勞隊你說。」韓青禹坐起來。
「我剛幫你寫了一份700儲備站當晚情況的說明報告,會做你的證明人。」勞簡想了想,依然沒提前去說大功的事,而是提醒,「這幾天可能會有人來取你的指紋去對照,你不用擔心……」
「嗯。」因為之前鋪墊過一句,說自己弄亂過現場,後又整理了現場,韓青禹對於指紋什麼的並不很擔心,哪怕他碰過源能塊也很合理。
而根據李團長的話和源能吸收的常識,對方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些源能塊被他「吃」過,完全沒問題。
勞簡自然不知道這些,他苦口婆心,繼續交代:「關鍵是如果他們問你的訴求,記得說得像樣一點,別老惦記著錢,都來這了,還整天只知道錢錢錢……在這裡,源能塊最重要。」
「我能跟他們要源能塊嗎?」
「……不是,不過如果你表現沒問題,自然會有。」
「哦。」
「記住了?」
「記住了。」
「……那就這樣」,勞簡準備起身,頓了頓,又說,「我已經跟上面申請歸隊了,可能很快就回去……你家裡,因為咱們的特殊性,我不敢說幫你照顧著,但是有機會,會儘量幫你看幾眼的……你別太擔心了。」
韓青禹:「……謝謝勞隊。」
「你跟我客氣個屁。」勞簡說罷起身走了。
「記得別老逞強扛正面啊,你不是那個身板……」韓青禹在身後說。
「放屁,老子猛得狠。」勞簡不領情。
對話很短,也沒幾個人注意到。
但是遠處的米拉,完全看在眼裡,「糟了糟了,那個勞簡也是隊長,對吧?哎呀他好像還是韓青禹的引薦人……」
米拉強烈的認為,勞簡是在為將來補充隊員做鋪墊,拉攏韓青禹。
「嗚,我最好的一個也要被人拐走了,怎麼辦,怎麼辦?」未來的米拉隊長慌神了,拉著戰友的胳膊一直晃,「那個是老隊長了,實力估計也很強,而且他們還是老熟人,哎呀這我可怎麼爭啊……」
「你……好像只能另闢蹊徑了。」女戰友猶豫了一下,說:「反正你之前不是……」
…………
這天午飯後,短暫的休息時間。11宿的八個衰貨全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米拉推門進來,放下兩隻部隊為戰鬥人員特製的藥膏,說:「你們互相擦擦……」
一瞬間,11宿的哼唧聲更大了,就像是每個人都行將死去,無法自己動彈。
然後米拉並沒有如他們期待的那樣,說她來幫忙擦,她只是突然表現得很自然說:「房間水龍頭壞了,一身灰……借你們這洗個澡。」
哼唧聲瞬間全部停止了,11宿,只剩清晰可聞,砰、砰、砰……噼里啪啦……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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