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卻一時沒有開口的勇氣。
她能感受到，他們母子之間的隔閡，早已深得不是一次促膝長談可以改變的了。
可她還是想做些什麼。
她終於鼓起勇氣，喊了他一聲。
厲北暝後背微僵，只見他慢慢地將桐桐放到地上，然後轉過身看著她。
「什麼事？」
平靜的，冷漠的，像是無怨亦無恨，像是在面對一個陌生人那般。
顧芷忽然就沒有了開口的勇氣。
她該從何說起呢，她虧欠了他二十多年，她該怎麼彌補。
就連現在，她的心都是下意識偏向厲北星那邊的，她甚至是下意識的，只要他一有不高興，或者他受到傷害，她都會自動開啟防禦機制那般。
可幾乎每一次，厲北暝都在場。
她事後總是悔恨，可是他似乎眼中早已不再對她展露失望的模樣。
他像是早就徹底放棄了她。
她的內心隱隱作痛，她看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許多的話想說，但是最後統統都說不出口。
到最後，她只問了一句，「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嗎？」
男人注視了她兩秒，搖了搖頭。
「沒有。」
說完，他又繼續蹲下身去逗著桐桐玩，沒有再理會她。
顧芷在原地站了半晌，還想要關切地叮囑幾句，可每每話到嘴邊，就沒有了開口的勇氣。
她唾棄這樣懦弱的自己。
她終是無奈地垂下頭，緩緩地轉過身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小院，厲北暝終於站起身，轉頭看了眼客廳門口的方向，不過幾秒，又馬上收回。
……
沈海洋是獨子，所以沈家都是些旁親，並不急著走，所以沈幼梧今天跟著他們去的都是周荷那邊的親戚。
中午是去沈幼梧的舅舅家，他們家雖然不大，但是裝修得不錯，而且院子裡也打理得很好，遠遠地看去就十分整潔漂亮。
沈幼梧他們還沒到，他們就早早地在門口等著了，等他們下車了，都一個個走過去迎接。
這樣大的陣仗，倒是搞得沈幼梧有些不習慣了。
她跟在周荷的身後，一個個地喊人。
舅舅舅媽育有一子一女，都比她大，所以她喊表哥表姐，他們看起來都還挺好相處，而且特別照顧她這個表妹。
沈晉東原本還以為沈幼梧第一次過來會拘謹，還想讓她全程跟著自己呢，卻不想她一下車就和他們打成了一片。
他一臉落寞地站在原地，還是聽見舅舅的呼喊，才走了進去。
家裡的傭人早就開始準備午飯，甚至客廳里都傳出了陣陣飯菜的香味，沈幼梧早飯吃得少，這會兒還真有點餓了，心中期待起了午飯。
表哥表姐像是對她這個第一次過來的表妹一點都不陌生，拉著她談天說地的，表姐還一直拉著她的手，那熟絡的模樣，像是她們已經認識了很久了一般。
沈幼梧起初還有些不習慣，慢慢地察覺到她是真的喜歡自己，也就適應了。
沈晉東被忽視了個徹底，坐在一旁乾瞪眼，終於等到他們這邊聊完了，他走到沈幼梧的身邊，悶聲道，「為什麼不回復我消息？」
沈幼梧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故作誇張地問道，「你說的是你給我發的道歉簡訊？」
沈晉東沒說，臉繃得很緊。
沈幼梧也懶得說好話哄著他。
「不想回。」
沈晉東一顆心沉到谷底，「你哪怕回一個表情包也好啊，我那麼誠懇的……」
一旁的周表姐把腦袋探了過來，「晉東哥，你是做錯了什麼，還要誠懇的和阿梧認錯啊？」
沈晉東自然不會說實話，他還要面子呢。
他不僅自己不說，還使眼色讓沈幼梧也不許說，卻見她對著他攤了攤手。
周表姐好奇極了，還在追問，「到底是什麼事啊？」
沈幼梧瞎話張嘴就來，「他在路上踩到了狗屎，覺得丟人，不讓我告訴別人，我一時說漏了嘴，他就凶了我。」
周表姐努力憋住了笑，卻還是下意識幫著自己這個小表妹。
「晉東哥，要我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啊，不就是踩到狗屎嘛，多大的事呀，你就是太好面子了！」
一旁的周表哥也附和著，只讓沈晉東的臉更臭了。
他現在算是發現了，無論在哪裡，沈幼梧的受歡迎程度都比他高一百倍！
但他到底憋著沒再出聲，就像是默認了她說的話。
吃飯的時候，沈幼梧也是被格外照顧的那個，她碗裡的菜總是堆得像小山丘一樣，而且一點都不見少的跡象，舅舅舅媽都說她以前受了苦，現在好不容易回家來了，就得過好日子，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沈幼梧沒想到，他們和她猜想的完全不一樣，從她來之後，他們就一句都沒問過厲北暝，眼中只有她，話題也都是圍繞著她的。
也許是她過分小心了。
而她也放任自己融入了進去，她第一次感覺身邊有這麼多兄弟姐妹，還怪熱鬧的嘞。
吃完午飯，他們又在客廳里聊了一會兒，大家便準備一起出發去沈幼梧外公外婆家了。
二老的家距離這裡不遠，走路也就七八分鐘，所以他們都是走路去的。
這一路上，他們說說笑笑，氣氛十分和諧融洽，周表姐甚至還偷偷和她說，她第一眼看見她就喜歡，一點都不像沈楚楚，那麼扭捏造作。
沈幼梧看出她的真性情，接下來的時間裡嘴巴也很甜，總是喊著她表姐不說，還和她手拉著手。
沈晉東和周表哥跟在她們的身後，只覺得受了冷落，沈晉東更是憤憤不平，無奈根本沒有發泄的地方，沈幼梧一個眼神都不帶給他的。
等到了外公外婆家裡，兩位老人早早地就等在了路上，一看見他們，便都笑著揮了揮手。
周表姐拉著沈幼梧快步跑上前去，然後獻寶似的把她往前一推。
「爺爺奶奶，我把阿梧帶來了！」
外婆拉著沈幼梧的手，「幾個月不見，阿梧又漂亮了。」
一旁的周表姐一臉羨慕的說道，「就是啊，你看阿梧這氣色可太好了，而且這小臉嫩的喲，我作為一個女人我都羨慕。」
說著，她就輕輕掐了掐沈幼梧的臉頰，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阿梧，你用的什麼粉底？」
沈幼梧說了牌子的名字，耳邊傳來周表姐「啊」的一聲。
「我用的也是這個牌子啊，但是效果就完全沒有你的好……」
後面的周荷笑著走上前來，拉著她們往裡走。
「粉底什麼的之後再說，先進去吧。」
外婆此時則是在念叨著，讓她早點睡覺，不要熬夜，皮膚就會好起來了。
周表姐表面應了，但實則完全沒往心裡去。
年輕人不熬夜？不可能的！
等到了客廳里，沈幼梧發現二老家裡的裝修完全就是傳統的中式風格，看著就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周表姐則是拉著她的手，要加她的微信，沈幼梧拿出手機，和她加上了微信，只是要備註的時候卻是犯了難。
「表姐，你的名字是……」
周表姐一拍腦袋，「你看我這腦子，名字都忘了告訴你了，我叫周盼青，期盼的盼，青色的青。」
對了，她又指了指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周表哥。
「我哥叫周盼揚。」
沈幼梧點了點頭，在備註那一欄輸入了她的名字，為了表示公平，她還主動去加上了周盼揚的微信。
她和周盼揚互加微信的時候，沈晉東把腦袋湊過去看了看，發現她的通訊錄里，給自己的備註也只是一個大名。
搞得他這個大哥和別人倒是沒區別了！
他心裡氣悶，但是氣著氣著又覺得他這氣生的實在沒有道理，他這個大哥當的，實在算不上稱職，他又哪來的臉要求她什麼。
女孩子之間的話題總是很多，接下來的時間，周盼青又拉著沈幼梧聊天，從最近很火的化妝品品牌，聊到最近爆火的電視劇，又說到誰誰誰又塌房了。
她實在太善談，沈幼梧好幾次都要招架不住，但最後還是撐住了。
沈晉東在一旁乾瞪眼，還是周荷拉了他一把，他才去和二老說話。
而周盼青也沒有一直霸占著沈幼梧，畢竟他們今天是來給二老拜年的，見沈晉東和周盼揚都過去了，於是也過去和老人說話。
老人一高興，從口袋裡掏出好幾個厚厚的紅包，拿給他們一人一個，而沈幼梧那個肉眼可見的特別厚一些。
但是誰都沒有提出異議，在他們看來，她在鄉下過了那麼多苦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麼對她好都是應該的。
沈幼梧嘴巴很甜的道謝，然後把這兩個紅包塞到口袋裡，加上舅舅舅媽給的兩個，她現在已經有四個了，而且每個看著都很有厚度。
兩位老人圍在她的身邊，問起她小時候的事，沈幼梧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們。
二老都心疼她，聽她說起她小時候經常生病之時就紅了眼眶，又得知她養父母家條件那麼普通，便猜到她肯定吃了不少苦，想著想著竟然都抹起了眼淚。
沈幼梧沒見識過這樣的場面，一時有些手足無措，還是周荷遞來了紙巾，她便給二老擦著眼淚。
「外公外婆，我養父母家裡雖然條件普通，但是他們已經盡他們的最大努力對我好了，所以我一點都不苦的。」
她最受不了老人哭，會讓她想起奶奶彌留之際拉著她的手，哭著說她看不到她找到好的歸宿的那一天了，那一天，她哭得撕心裂肺，那一幕，一直是她心裡最深的傷和遺憾。
看著眼前慈祥的外婆，她仿佛又看到了奶奶，眼眶竟也一熱，一抬頭，一滴滾燙的淚墜在老人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