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後,沈幼梧又回到了搶救室外面,搶救室的大門依然沒有要打開的跡象,沒人知道裡面的厲少堂究竟如何了。
沈幼梧走回到厲北暝和厲北星的身邊,安靜地陪著他們繼續等待著。
二十分鐘後,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她抬頭望去,只見是顧芷扶著奶奶一起過來了。
她萬萬沒想到,她究竟將這件事告訴了奶奶,但是奶奶此刻的情況比她想像的好得多,沒有傷心到昏厥,也沒有激動地直接衝到搶救室門口。
而她們的到來,也使得厲北暝和厲北星也為之震驚,他們一起走上前去,一起扶著她在醫院的椅子上坐下。
老人比他們想像的冷靜太多,她看著搶救室的方向,只是苦笑著搖搖頭。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這樣,行事莽撞,不計後果,我為他擔驚受怕了幾十年,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再沒開口,只是一直注視著搶救室的大門,這一刻,她只是一位母親,哪怕對厲少堂再氣,再怨,可他是她的孩子,擔心他是她的本能。
眾人就這麼焦急地等待著,一直到了凌晨時分,搶救室的門終於被打開了。
厲奶奶飛快起身,因為動作太快,還險些摔倒,幸好一旁的厲北暝扶住了她。
她快步走上前去,看著為首的醫生。
「醫生,他……我兒子怎麼樣了?」
醫生摘下口罩,長時間的手術讓他眼底已經有了紅血絲。
「幸虧被送來得及時,命是保住了,但是他的兩條腿……」
聽到醫生這麼說,眾人都頓時明白了,厲奶奶忽然用力顫抖起來,身子狠狠往後墜去,幸好厲北暝及時的扶住了她。
醫生只說了句「節哀」就離開了,而厲少堂被送入了重症監護室。
此時已經凌晨一點半,大家都擔心厲奶奶的身體,想要勸她先回去休息。
老人伸手抓著一旁的牆壁,頭深深地埋了下去,過了許久,才重新抬起。
此時,她再也控制不住悲傷的情緒,老淚縱橫。
顧芷連忙走過去,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她對厲少堂早就沒了感情,若是說還有什麼,那就只有恨了。
如今看到他落到這個下場,她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只覺得這是老天給他的報應。
可是厲奶奶對她一向不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麼痛苦卻視而不見。
而此時,厲北暝他們都站在一旁,靜靜的望著這邊,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神色各異。
對於厲北暝來說,聽到厲少堂沒死的那一刻,他似乎是鬆了口氣的,可如今聽到他失去了雙腿,他卻不似厲奶奶那般難過。
厲少堂任性驕縱了半輩子,讓所有人都為他擔驚受怕,人到中年依舊腦子不清醒,甚至做出為了私生子和家裡斷絕關係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也許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他終究要為了自己的錯誤和衝動付出代價。
而厲北星此刻死死地捏著拳,他的心情實在太過複雜,以至於他根本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而沈幼梧,更多的是擔心他們。
她對厲少堂談不上憎恨,若說有,那也是因為他曾經那樣傷害過厲北暝,恨屋及烏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厲奶奶終於從顧芷的懷裡掙脫開來,她伸手擦乾了眼淚,一雙眸子雖然還是紅腫的,但臉上已經沒了剛剛的悲切和絕望。
她慢慢站起身,朝著重症監護室走去。
眾人見狀都跟上了她,等站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外,老人朝著裡面看了好半晌,終於緩緩轉過身。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意外地柔和。
「很晚了,都回去睡覺吧,醫院裡有醫生呢。」
沒人提要留下來守著的事,只是齊齊看著她。
「奶奶,那你……」
老人慢吞吞地抬腿往前走去,「我也要回去了,我不能倒下,這個家還需要我呢……」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和他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眾人眼看著她越走越遠,終於也跟了上去。
凌晨兩點,他們回到家裡,誰也沒有開口,只是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這一夜,註定漫長。
沈幼梧洗漱完回到房間裡,發現厲北暝還和她離開時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
她叫他,他沒有反應,沈幼梧輕嘆一口氣,走到他面前,伸手輕輕摟過他,讓他靠在她的懷裡。
男人起初依舊沒有反應,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有了動作。
他緩緩地抬起頭,注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可他的目光是空洞的,與其說是在看她,更像是透過她看向幼年時的自己。
那個常年被關在暗無天日的雜物間裡,如同困獸一般絕望痛苦的小小少年。
那時候的他,透過雜物間那扇小小的窗子,在想些什麼呢?
是在想為什麼他的親生父親為何會如此待他,還是在想為什麼他的存在會讓母親如此痛苦?
那麼多年,他一個人在黑暗中孤獨前行,終於,他熬過來了。
而那個給予了他所有噩夢的男人,終於得到了報應。
他應該開心地大笑,可是奇怪的,他並沒有一點想笑的欲望。
似乎,從他將他徹底踢出厲氏以後,他就已經真正彌補了童年的自己。
而如今,他似乎無喜無悲,只是看著眼前的女孩,看著她臉上那麼擔憂的模樣,他卻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脆弱。
因為他知道,她懂他,她會永遠無條件的待在他身邊。
他抓住她的雙手,仰頭望著她,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刻意壓抑著某種情緒。
「阿梧,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驕傲了。」
他知道厲少堂的自尊心有多強,失去雙腿對他來說,無異於是天塌了。
而他,很想好好欣賞一下他崩潰的樣子。
就當是彌補當年的自己。
沈幼梧聽見他的話,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對厲少堂的感情,並不只有恨。
他始終是做不到像厲少堂那麼冷心冷性。
所以他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像是在安撫他,卻更像是在安慰當年那個孤立無援的小小少年。
「北暝,天總會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