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北暝微微一怔,頓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緊緊抱著她,將那個脆弱的恐懼的易碎的自己全部展露在她面前。
他知道,她會將破碎的他一片片拼接完整,然後細心呵護。
她是在愛里長大的花朵,從來都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
果然,他在她的安撫下逐漸平復了情緒,跟著她一起去了床上躺下。
這一次,他終於在她之前入睡了,因為他不想面對在她睡著之後只剩他一人的黑暗與寂靜。
而沈幼梧一直都依偎在他的懷裡,不讓他有一刻的不真實感,直到困意襲來,她終於沉沉睡去。
他們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想到厲少堂還在重症監護室,沈幼梧下床的第一時間就是尋找顧芷和厲奶奶的身影。
果然,她們都不在。
就連厲北星也不知所蹤。
沈幼梧沒給他們打電話,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而厲北暝也默契地沒有對鍾叔發問,只在陪著她吃過午飯後,和她一起去了醫院。
今天的太陽特別大,在醫院門口下車的那一瞬間,厲北暝甚至都有種不真實感。
就好像是童年時最渴望的光在這一刻照在了自己身上。
他也是時候要和那時候的自己告別了。
而他要邁出的第一步,就是接納當年的自己。
他看向身旁的女孩,牽住了她的手,然後帶著她一起朝著醫院裡面走去。
很快,他們來到重症監護室門口,而此時,厲奶奶和顧芷還有厲北星全都坐在外面的長椅上。
看見他們過來了,厲奶奶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容,然後讓他們過來一起坐下。
坐下後,沈幼梧就打算問問厲少堂的情況,厲北星一眼看出她的心思,無奈地冷笑一聲。
「一大早,醫院就打來了電話,說是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沒了雙腿,就一直在發瘋,大喊大叫,幾個醫生都壓不住他。等我們趕過來,他還是沒消停,現在痛暈過去了。」
這個情況完全在他們的預料之中,他橫行霸道了一輩子,現在忽然得知下半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他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沈幼梧聞言沒說什麼,只說時候不早了,讓他們先回去吃午飯,這裡他們守著就好。
厲奶奶沒有拒絕,或許是實在疲累,她連說話都沒了力氣,只是慢慢地點了點頭,就由厲北星扶著往外走去,顧芷見狀也跟了上去。
等他們走後,厲北暝注視著重症監護室的門口,他能夠想像到,等厲少堂再次醒來,又將陷入怎樣的絕望和痛苦之中。
然而這一切,都已無力回天。
沈幼梧一直站在他的身邊,後面又拉著他在椅子上坐下,只是這份寂靜沒有持續太久,厲少堂醒來之後就又鬧了起來。
他們看著醫生護士齊齊走了進去,聽著裡面傳出的厲少堂歇斯底里的怒吼,卻都默契地沒有動作。
直到有一個醫生出來,詢問他們是否可以給厲少堂打鎮定劑,否則他這樣會再次撕扯到傷口,引發感染。
厲北暝的表情十分平靜,和裡面的厲少堂形成鮮明的對比。
「給他打吧。」
醫生答應下來,就急匆匆地回到了病房裡,幾分鐘後,裡面就重新恢復了安靜。
下午,顧芷帶著厲北星回來了,沈幼梧問他們奶奶的去向,他們只說她身體不太舒服,讓她睡下了。
厲北暝也沒繼續在這裡待下去,而是準備去公司,厲北星見狀便說要和他一起去。
沈幼梧看向面前的少年,這件事發生後,他表現出的冷靜超出了她的想像。
察覺到她的注視,少年看向她。
「你好好陪著媽媽,她要是有任何不舒服,就帶她回去。」
沈幼梧答應下來,只見他抿了抿唇,又說道,「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不要進去見他。」
他這話是看著她說的,但眾人都明白,他實則是在叮囑顧芷。
果不其然,她此刻後背微微一僵,她抬頭看著他,似是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不發一言。
而沈幼梧替她答應了下來,「放心吧,我們不會去見他的。」
少年這才放心地跟著厲北暝離開了,而沈幼梧轉過身,握住了顧芷的手。
「媽媽,他永遠,永遠都沒辦法再傷害你了。」
顧芷聽著她的話,心底百般情緒湧出,眼角也不自覺落下一滴淚來。
可她很快就伸手擦乾了,然後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對,他再也沒辦法傷害我了,而且他下半輩子都得在輪椅上度過了,再也不能傷害任何人。」
只是她馬上又有了新的擔憂。
「可是他現在變成這個樣子,萬一還是咬死了不願意離婚,我擔心媽媽那邊……」
沈幼梧笑著沖她搖搖頭,「不會的,奶奶說了,這一次,她會完全站在你這邊,她不會食言。至於厲少堂,即使他失去了雙腿,也會得到最好的醫治,將來厲家也會為他請專業的護工,相對於身體的痛苦,對他來說更需要克服的是內心的落差感帶來的極致痛苦。但這與我們無關,我們已經做了我們應該做的。」
聽完她的話,顧芷讚許地點點頭。
「對,我們對他已經仁至義盡,是他對不起我們,是他,都是他……」
眼看著她的情緒又要激動起來,沈幼梧拍了拍她的背,幫她平復著情緒。
她們沒有在醫院待太久,只是臨走前去了一趟醫生辦公室,得知厲少堂除了失去雙腿外,身上大大小小的外傷無數,在重症監護室要住上一段時間,等情況好轉了才能轉去普通病房。
而對於他如今情緒如此激動不配合治療的情況,醫生覺得十分頭疼。
顧芷聞言,冷聲說道,「他不配合,你們就給他打鎮定劑,等到他接受現實不鬧了再停下。」
醫生即使再遲鈍,也能發現他們夫妻間的感情並不好,但眼下,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不然他這樣做不止是折騰醫生護士,還會導致自己的傷勢加重,完全是對自己不負責的表現。
離開醫院後,顧芷站在住院樓樓下,抬頭看著天上的烈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報應不爽,他終於也嘗到了叫天天不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