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你不怕秦玥告你一個故意傷人罪嗎?」安然預感到安凝會出事,檢查好臥室沒有致命武器後,便將安耀鎖在了臥室。
剛走到樓梯口便看到這樣的一幕。
安凝在打電話叫救護車,秦玥滿臉是血的暈倒在地,安凝身後的安柔,正倒在一邊一動不動。
安凝手上還拿著疑似剛刮花秦玥臉的花瓶碎片。
安然恐慌得雙腿一軟,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等安凝打完電話,他才慌忙跑到安凝身邊,打掉安凝手裡還拿著的碎片,搖醒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可是好像沒用,碎片上有安凝的指紋和秦玥的血跡,警方只要一檢驗就知道這事跟安凝有關。
安凝敢做就敢當,但目前她沒法陪秦玥去醫院,回頭看了看安柔:「你還能動嗎?」
安柔親眼見證安凝不計後果終於製造了一出她能當做把柄在手的罪證了。
但她怎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而且她本來可藉此機會讓安凝清白的人生從此不再清白,但一想到安凝不清白了,她的人生豈非更不清白了?
薄宴淮那夜的話始終徘徊在耳邊,還有霍垣,她現在就算自己吃虧,也絕對不能失去這兩人的庇護。
她現在是孤鳥,沒法跟這幫人硬剛,於是強擠出一抹笑,道:「你去吧,我會陪媽媽去醫院,正好我也要去醫院,我的臉再不處理就毀容了,你知道我有多在乎容貌,雖然比不上你,但好歹也花了上百萬的錢,我還要依靠它過下半輩子,所以你不用擔心你有故意傷人行為,如果有,我們共同的父親也有,我還不想這個家在一片非議中解散,對我們都沒好處,所以我知道該怎麼說。」
安凝要的就是這句話,後果什麼的都先等等,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安然眼見安凝上樓,立馬跟了上去,還不忘轉身用手指的動作警示安柔:「你最好說到做到。」
許久未踏足的二樓,安凝再踏上這道樓梯,竟覺腳下仿若吸了鉛,帶著千斤重的壓力走到安耀曾經和秦玥花好月圓的房門口。
「這邊,」安然卻在對面本該是客房的門口站定,指了指,「他倆已經分居很久了,就像秦玥說的,安耀又迷上了新的氣息,已經不想沾染秦玥身上的舊氣息了,在家寧可獨居,也不想跟秦玥同房。」
安然打開房門,入目就見一張華麗的大床盤踞在屋子的左手邊,占了整間房的一半面積,旁邊的其他家具都成了這張大床的陪襯。
安耀正懶洋洋地坐在床頭抽菸,一隻腿長伸著,一直半弓著,夾著煙的右手輕輕搭在膝蓋上,儼然一副臨死享花叢的陶醉姿態,看得安凝內心一陣作嘔。
安然說得對,他們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
安耀一見安凝進來,立馬調整好坐姿,還拉過兩把椅子請安凝和安然坐。
安凝被室內煙燻熏得難受,打開窗透氣。
見安耀精神萎靡得又要坐下,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將人半拎在空中。
安凝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竟能揪得手裡的男人一動難動,看著男人這張寧可飄飄欲仙的癮君子模樣,也不積極解決家中問題,就氣得雙手狠狠一推,將他推至牆角:「你實話告訴我,我媽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
「凝凝,你不能聽信秦玥那個賤人的話反過來懷疑我呀,你想想,你媽死了對我有好處嗎?是,我是賤人,家裡有位賢妻也不知道珍惜,還要在外面養女人,但是同樣的道理,我外面養得好好的,幹嘛多此一舉對付你媽媽呢?萬一弄不好,我不是虧大了嗎?」
「我本來想給你一個自首的機會,不想到時傳出去說女兒手刃父親,那爺爺多年心血在你手裡毀得就是一點渣都不剩,但既然你自己不想活,那我就成全你。」安凝直起身子,正要從手機里調出什麼。
她的臉,在昏黃的光線下忽然顯得格外陰森,瞳孔仿佛兩顆失去焦距的黑洞,深不見底,還有濃烈的恐懼與憤怒在其中翻湧。
眼眶周圍,細密的血管如同被無形之手猛然扯起,為這張臉平添了幾分駭人的血色。
下一秒,忽聽一聲:「等等。」響起。
安耀看著她這張臉,唯恐安凝會讓他陪葬,萬般無奈之下才出聲打斷:「我不知道你指的『有關』具體是什麼,我只能告訴你,你媽媽的車禍不是意外,但真的跟我沒關係,我頂多就是一個知情不報。」
呵。
頂多?
知情不報?
這還是她父親嗎?
是她母親心甘情願為他生三個孩子的男人嗎?
安凝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幾乎看不到任何血色,比冬日裡被寒霜侵襲過的脆弱而慘白的花瓣還要慘白,一碰就會碎。
然而,就在這看似平靜的唇間,卻透出一絲肉眼可見的顫抖,看上去隨時都會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這回,不止安凝想發狂,安然也想,但他不能,他不能再讓安凝為了別人搭上自己,他得緊緊盯著安凝,謹防她失控。
然而他剛看出安凝想生吞活剝了安耀時,安凝的額頭上就青筋暴起,如同蜿蜒的蛇形圖騰,汗水沿著她緊繃的顴骨緩緩滑落,幾縷髮絲粘在她滿是冷汗的額頭上,僅從一張臉上便能看出的驚悚,連安然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陣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伴隨著寒冷而來的還有灼人的怒火。
安然將拳頭緊握間,發出咯吱咯吱的骨頭脆響,這樣的安耀,也讓他忍不住想一拳打上去,最後只能一拳砸向房門,鮮血順著門板和他的指節一起落下:「她是你的妻子啊!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你怎麼忍心看她死得不明不白而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呢?你還配當男人嗎?!」
低沉有力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帶著不容置疑的震怒。
安耀再也坐不住了,忙規規矩矩地站起身,朝兩人揮手:「不不,這話不能這麼說,就算我現在是你們面前的死囚,我總還有為自己辯述的機會呀,你們為什麼不先聽聽我的理由再定奪呢?」
安凝閉了閉眼,感覺到身體因為過度激動而有些抽搐,還有些疑似經期未完的脹痛感很明顯地在刺激她的腹部。
但在中毒前,她從未有過經期疼痛難忍的症狀。
安然趕緊扶著她坐下。
這屋子,安耀就只喝酒不喝水的嗎?
安然是懂的,安凝一捂腹部他就明白她身體不舒服了,趕緊從廚房倒來一杯熱水:「快喝下去暖暖。」
安凝喝完一大杯熱水,感覺胃裡暖和了些,才重新看向安耀:「十分鐘,我讓你死得瞑目。」
安凝對媽媽的家世和過去了解不多,只知道媽媽的家世和葉梓萱很像,來自醫學世家,有一次,安爺爺生病住院,誤把臨時給護士代班的身著樸素的安媽媽當成了護工。
那時候安爺爺脾氣暴躁,對媽媽各種指使。媽媽倒也十分耐心地一一照著安爺爺的要求做事,包括給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倒尿盆,還扶著安爺爺一步一步走到花園裡曬太陽,空閒的時候還給安爺爺講時下大熱的電影劇情。
常常逗得安爺爺哈哈大笑。
這一代班就是兩天,等第三天護士來接班的時候,安爺爺才知道原來自己眼中的護工小姑娘竟是院長千金,那天來內科是來找人的,沒想到被安爺爺誤認為護工。
媽媽在安爺爺身邊幹完一天活都沒見一個親人來探望,當時覺得這老頭挺可憐的,正好那兩天休假,便繼續呆了一天兩夜。
等安爺爺反應過來,連連對媽媽道歉,並承諾一定會向醫院方面表揚媽媽,還問媽媽介不介意收她當乾女兒。
誰知第三天的媽媽剛和護士換班,老頭唯一的兒子安耀便帶著一壺湯前來探病。
在病房門口撞到媽媽,登時就如同天雷勾動地火,被年輕時水靈又漂亮的女孩一眼吸引。
那時候,安家在星港市靠著香薰買賣和炒賣股票,已經是大有名氣的本土富商了。
雖然安媽媽家中對安家靠這般投機取巧的方式致富的模式比較鄙視,但拗不過安家確實已經是富到冒油的富商。
又在安爺爺的極力撮合下,安媽媽所在的鄭家終究還是尊重了女兒自己的選擇,在某個普天同慶的日子,為安媽媽和安耀舉辦了隆重的婚禮。
再之後,安凝有的記憶就是媽媽生她時已經快30高齡,再加上兩個哥哥,也就是從媽媽24歲嫁給安耀開始,平均兩年一個孩子,在長達6年的時間裡,不是在孕育就是在哺育,當真辛苦。
她屬於開竅開得晚的女孩,有記憶的那十年,媽媽每天都周轉在三個孩子間,沒有自我,沒有休息,沒有業餘。
安凝現在回想起來,是否就是媽媽太過專注在家庭和孩子上,才徹底放任掉安耀的為所欲為。
安耀醞釀了半天,突然面向兩人發出疑問:「你覺得你們眼中的媽媽,是什麼樣的?」
「溫柔,善良,美麗,知性,大度,你是不是真以為媽媽對你在外面的那些事一無所知?如果不是為了我們三個,你是否又當真以為媽媽不敢離婚?」安然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刻般憎恨這個父親。
通常遺傳性基因都有百分之五十的變異可能。
生下來的孩子無論脾性還是思維都和父母有些差異,有些還會差異巨大。
安耀的基因在他們媽媽體內加工後,生產出他們兄妹三人,都是已經變了質的基因,所以他們三個的脾性才和安耀有著如此之大的不同。
安凝等到身體舒服了些,才開始跟安耀硬剛:「媽媽本性純良,外公外婆也是,因為他們的純良,才在跟你的結合之下,誕生了我們三個絲毫沒有沾染到你惡氣的孩子,所以你不用故意抹黑媽媽來轉移我們的視線。」
安耀抬手打斷安凝:「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要抹黑你們媽媽的意思,我還是那句話,我愛過她,在我們結婚兩年後才要的安然,在那兩年裡,我將你們媽媽寵進了骨髓里,這一點,你們應該從你們自己身上找證據,只有相愛的兩個人,女方才會甘願為男方生兒育女。」
這話可信度高,安凝相信自家媽媽不傻,一個男人對她不好,她幹嘛還要用女人最黃金的年齡給他生孩子,只有女人身陷在愛情里無法自拔的時候,才會徹底失去理智。
「那你們的關係是什麼時候開始惡劣的?」
安耀抖動的雙手又點燃一支煙抽了起來:「從生安然到生安胤,我們關係一直很好,惡劣於綺玥懷你的那年。」
「什麼?」安凝心一抖。
安媽媽名叫鄭綺玥,和秦玥的名字里都有一個「玥」字。
安凝曾經懷疑中,安耀是否有些情感嫁接的可能。
但很快她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因為安耀跟秦玥好的時候,媽媽還好好的,只是注意力轉移後,會冷落安耀。
安耀抬頭,正視安凝:「你要不信,可以去查一下星港市中心醫院的前身,星港市慈愛醫院的歷史,看看在十年前是不是出過一起震驚全市的醫療糾紛,當時有一整個科室、多達十幾人的癌症科病人都死於一種毒藥之中,而這種毒藥,正是你外公經手流進醫院的。」
安凝和安然同時豁然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緊了安耀。
「你是說,在那一年,外公成了千古罪人,媽媽的鄭氏家族一夜間由天之驕子變成了過街老鼠?」安凝不敢相信,安耀這意思還有點禍水東引的意味。
葉梓萱父親所執掌的星港市中心醫院是在外公出事之後將慈愛醫院進行變更的。
那外公引毒這件事會否與葉家有關?
所以葉梓萱比溫斯更恨她?
回憶過去,安耀突然也有些感懷:「是的,當時你外公找上你們爺爺求救,你們爺爺給了他一個億,讓他帶著你們外婆結束醫院,找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低調過日子,還保證會解決這件事帶來的所有麻煩。」
「但你們外公拒絕了,說他這一輩子清清白白,絕對不能烙上這麼一塊一輩子都洗不去的疤,你們爺爺相信你們外公絕對不會是那種有心禍害病人和醫院的人,也不會傻到親自葬送自己的前途和事業,於是調查出這件事幕後確實有栽贓。」
「不止栽贓吧,幕後黑手既然知道兩家的關係,還要迫害外公,那就是對方根本沒把鄭家和安家放在眼裡,那對方會有多大的勢力罩著。」安然毛骨悚然,如果以前的仇恨已經延續到了現在,那是否代表安凝現在仍和當年的媽媽一樣,四周處處都是危機。
那時候的安耀很想幫忙,卻無從下手:「當時我跟你們爺爺想的是,既然鄭家倒閉了,安家就絕對不能倒閉,我不奢望你們能理解我們當時非常痛苦的決定,只求你們能看在你們都健康長大的份兒上,能理解我的苦衷,不然,你們現在都是殺人犯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