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骨萬景很是認同父親侯骨彪的想法,聞言點了點頭。
侯骨萬隆卻皺眉驚問:「阿爹真的要帶領全家歸隱五湖?」
「嗯。」
侯骨彪重重地點了點頭,「你們應該知道,咱們侯骨家在五湖湖心的鬼山上、縹緲峰下,有一座小型的別業和莊園,足以夠我們一家餘生溫飽富足。」
侯骨萬隆卻擔心地道:「關鍵是……現在的江洋王姬沖會這麼輕易地放阿爹離開禹杭城嗎?他可是連自己的親兄弟都敢殺啊……」
侯骨萬景聞言,不由地冷笑了一聲:
「阿爹擔任相國,一直兢兢業業。就算是姬沖在發動政變的整個過程中,阿爹也並沒有與之對抗,更是在他殺死了姬盪之後,立即承認了他的江洋王的正統身份,對於他成功而安穩地即位為江洋王,可謂是做出了巨大貢獻。他又有什麼理由不放阿爹歸隱五湖呢?我猜,姬沖現在肯定巴不得阿爹辭官還鄉,他好把江洋國的軍政大權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裡,讓他的心腹擔任相國一職。」
侯骨彪見一向調皮搗蛋的二兒子侯骨萬景,竟然說出了這樣一番與他的年齡完全不相符的話來,不由地開始拿正眼去看他,目光之中漸生讚賞之意。
見父親看向自己的目光柔和仁慈,侯骨萬景忍不住繼續大膽地說道:
「再說了,我們侯骨家在禹杭城已經經歷七世,祖上武將輩出,在江洋軍中的門生故舊極多,關係盤根錯節。姬沖剛剛登上江洋王之位,至少在明面上應該不會為難阿爹。他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穩定人心,繼而收買人心,只有這樣,他的王位才能做得穩固。」
聽侯骨萬景這樣一番分析,作為大哥的侯骨萬隆也不禁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完全不敢相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竟然有如此的見識。
「還有,」侯骨萬景繼續說道,「姬沖的起家之地,是在江洋國松溪郡的松溪城。松溪郡最大的世家大族,就是阿娘出身的松溪龍家。姬沖在擔任松溪郡節帥之時,與松溪龍家的關係向來十分親密。松溪龍家也十分支持姬沖。顧慮到松溪龍家的感受,姬沖也不會對阿爹怎麼樣。總體上來說,不論是禹杭侯骨家,還是松溪龍家,以及阿嫂衛若蘭所在的橫塘衛家,都是江洋王要極力拉攏的世家大族。《仁王經》中有言——『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所謂『得人心者得天下』。姬沖在用狠辣無情的殺伐手段,掃清了江洋王族中的隱患之後,若想繼續大權在握,而又人心不散,必然不敢對這些世家大族肆意妄為。」
——侯骨萬景的母親龍卓君,正是出身松溪龍家。
侯骨彪聽到這樣一番言論,更加賞識侯骨萬景。
他自然也心下明了,江洋國的各大世家大族,互相之間的關係盤根錯節,再加上人才輩出,向來都是江洋王族十分重視的,輕易不會得罪。
「萬景,看來我讓你苦學《仁王經》,學習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是正確的。學了《仁王經》,你就不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尋常武夫了。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說話竟然有如此見地。我要好好地重賞你的授業恩師。」
見父親破天荒地如此誇獎自己,侯骨萬景內心竊喜不已,又不敢表露出來。生怕再被父親批評他「輕佻失儀」。只能強忍歡喜。
侯骨彪見兒子如此出息,臉上的愁悶之色也頓時一掃而空。
家有臥龍,何愁前方無路!?
侯骨萬隆聽了二弟侯骨萬景的一番高談闊論,也是深以為然,點頭不已,「萬景說的沒錯。不過,人心難測,海水難量,誰也不知道姬沖為了扳倒阿爹,背後會使什麼陰險的手段。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還是不可大意,要預做準備才好。至少在心裡不能有一絲的放鬆。」
「哼。」
侯骨彪輕哼了一聲,「不用他們扳倒我。我走就是。在官場上混了這麼久,我累了,想要好好地休息休息了。不管接下來,姬沖會對我們侯骨家做什麼,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作為一個軍人,我也不是那貪生怕死之輩。左右只不過是想保存我們禹杭侯骨家的血脈周全而已。」
他的這一番良苦用心,侯骨萬隆和侯骨萬景兄弟兩個自然是深深知道的。
父子三人商量妥當之後,又招來了全家人經過了一番詳細商談,之後,便分頭連夜打包細軟,準備在第二天城門開啟之後,離開禹杭城。
至於城中的這座相國府,自然是交還給官府。
侯骨萬景並沒有多少細軟需要收拾,而那些粗重的東西,自有僕人打理。
雖然夜深了,但是,他並沒有一絲的困意。
想到了哥哥侯骨萬隆所說的那些話,侯骨萬景也很擔心現在的江洋王姬沖可能會在背地裡使壞,對侯骨家不利。
思來想去,侯骨萬景的腦袋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刺激的想法——他想要潛入江洋王宮之中,竊聽機密,好預做安排。
既然產生了這個想法,侯骨萬景便立即決定付諸實施。
夜幕降臨,月光如水灑在大地上,照亮了整個相國府。
侯骨萬景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確認四周無人後,迅速進入房間。他換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接著,他拿起一塊黑紗蒙住面容,只留出一雙明亮的眼眸,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一切準備就緒,侯骨萬景靜靜地站在窗前,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當確定家中的僕人們都已經不在自己的目力所及範圍之內時,他稍一提氣,身體輕盈地飛起,如飛鳥般躍過窗戶,落在院子裡的圍牆上。
他穩住身形,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然後縱身一躍,跳下圍牆,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夜空中,繁星點點,月色朦朧,微風輕輕拂過樹梢,發出沙沙聲。
侯骨萬景憑藉著精湛的輕功和敏銳的聽覺,巧妙地避開了巡邏的家丁,悄然無聲地前進。他如同鬼魅一般穿梭於黑暗之間,動作矯健而敏捷,讓人難以察覺他的存在。
他是偷偷地修煉過西天柱山控鶴門的《控鶴仙功》的,早就已經練得身輕如燕,好似仙鶴般輕盈。
相國府在江洋王城中,離江洋王宮並不遠。
侯骨萬景早就熟門熟路,他在屋頂上一番飛檐走壁,很快便偷偷地潛入江洋王宮之中。
此時,在江洋王宮之中擔任衛戍的,仍然是鐵衣衛。
不過,鐵衣衛從上到下都已經被姬沖的兒子姬長豐給大換血了,全部換成了只忠心於姬沖的人。
侯骨萬景趴在王宮大殿殿頂的暗影里,自忖:姬沖若想密談,必然會在書房或者偏殿之中。
心中想定,他大體上對著整座王宮檢視了一遍,便幾個縱躍,直接來到了一處燈火輝煌的偏殿之上。
侯骨萬景輕輕地撥開了殿頂的琉璃瓦,透過一小段縫隙,向著偏殿之中看去,但見紅燭高燒,燭火搖曳,姬沖正坐在一張巨大的長案之後,默默地把玩著一個玉獅子鎮紙,臉上的神情複雜。
而在長案之旁侍立的,就是姬沖部下大將獨孤無畏,他的目光則銳利如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