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雪之章
找了個機會離開茶室，回來的時候，瀧澤佑也的手中就多了一本空白的樂譜。
「這是什麼？」在認真盯著手機屏幕學著樂曲的星見雪聽見了腳步，抬起目光來，一眼就看見了瀧澤佑也手中的本子。
「樂譜。」瀧澤佑也簡單解釋著，坐下來，翻開。
「樂譜？」星見雪疑惑地向著瀧澤佑也手中看了一眼，然而在瀧澤佑也的手中，她只能看見一片空白。
於是少女思索起來，片刻後，遲疑地問道：「是那種只有笨蛋才能看見的樂譜嗎？」
「？這是什麼話？」瀧澤佑也覺得星見雪未免太過失禮。
「國王的樂譜？」
「本來就是空白的。」
「您竟然也看不見？」
「.」
什麼叫做他「竟然」也看不見？是說他是笨蛋嗎？她絕對是這個意思吧？
惡意攻擊。
瀧澤佑也瞪了星見雪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只是還沒寫而已。」
「嗯？是這樣嗎？原來真的沒有？我還以為您可以看見不能看見的東西。」
「.」
瀧澤佑也忽然失去了創作的念頭了。
老實說，在他記憶之中的星見雪，那天的第一次初見，這名獨自走在寺院的石板路上的少女，無疑是清冷的，孤零零的，像飛離了鳥群的飛鳥。
然而實際上，後面和星見雪接觸了才明白，清冷或許是有，可愛也是難以否認，但很多時候這名少女的性格無疑也是糟糕。
過分自信，或者該說是自戀，話其實也並不算少，偶爾還會蹦出點莫名其妙的中二之語，有時候還樂衷於諷刺別人，比如現在。
哪裡還有第一次見面時候那樣，那清冷地向他一瞥的樣子？
現實和想像果然是兩種東西。這讓此刻準備以星見雪為創作對象的瀧澤佑也相當困擾。
他輕嘆了一聲氣，最後解釋道：「沒有寫的意思是，我打算寫。」
「打算寫？」
「嗯。」
還是不要想那麼多了，創作畢竟是虛構的東西，總要有些虛構的成分。
他必須想像星見雪是完美的，只有這樣，兩人的初見才是毫無瑕疵的，才是他此刻筆下準備記錄的。
虛構作品請勿聯繫現實，如有雷同，切勿當真。抱著如此的心態，才算是一名合格的創作者。
瀧澤佑也很快與自己達成了和解，將作品中的星見雪與現實之中的星見雪進行了一個切割。
——不過現實的星見雪此刻倒是還有些疑問，並不打算讓他安心創作。
少女思索了片刻後，繼續好奇地盯著空白的樂譜，還有他手中的筆。
「意思是現場創作？」星見雪終於明白瀧澤佑也的意思了。
「是這樣的。」
「.」
「.」
「怎麼了？」星見雪似乎因為這個答案沉默住了，瀧澤佑也問道。
「.不，沒什麼。」
不明白瀧澤佑也究竟是什麼創作水平，停頓了一下後，星見雪終究沒有對此評判什麼。
她低下頭去，重新看向手機，開始學習樂譜。
與此同時，她平靜地問出了最後的問題：
「順帶問一下，還是像您之前說的那樣，打算創作一首以我為主題的樂曲？」
「嗯。怎麼？」
「沒什麼。」
兩人之間重歸安靜了。
星見雪低頭專注地盯著手機，瀧澤佑也也開始盯著空白的樂譜，安靜思考，只有偶爾會抬起腦袋，看一眼星見雪，找尋些許靈感。
專注的星見雪，還是很有魅力的。
當然也不是說是別的時候沒有，只是說，果然這種時候的她，給了瀧澤佑也一種當初第一次見面時候的那種安靜的清冷的氣質。
好一會之後，星見雪結束了。
她已經學會了第二首樂曲。
她第一時間抬起目光，看向瀧澤佑也。
然後——
兩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瀧澤佑也也正好在看她。
目光在半空中對視了片刻，隨後，星見雪的視線又稍稍向下，她看向瀧澤佑也手中的樂譜。
幾乎全部空白的樂譜上僅僅只占據了一行的音符，分外顯眼。
「.」
「.」
「瀧澤先生，這就是您的成果？嗯，或許不該用成果這個詞麼.？」星見雪說得很是遲疑。
「.」瀧澤佑也也有點不好意思了，轉過視線，「咳畢竟是一時興起，有所思慮是難免的。」
「但是，我已經看完樂譜，應該已經沒時間給您慢慢創作了吧？還有」
說著，星見雪警惕地看了一眼瀧澤佑也，「您剛剛是在看我吧？沒有時間創作，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只是正常地找靈感而已，別瞎講。」說得好像是因為他一直看星見雪才沒時間寫樂譜一樣。
星見雪繼續盯著瀧澤佑也，好一會後，也不管了。
「怎麼都好，但是現在，我要開始彈奏了，要是我結束後瀧澤先生您還是沒有創作出來呢？那您豈不是輸定了？」
「.」
「要當著在場的人的面——」
「好了，我可不會輸。」因為有其他人正看過來，瀧澤佑也不願星見雪將兩人之間的賭約說出口，不然被聽見了有點羞恥。
「是麼？」星見雪懷疑地歪了歪腦袋，審視著他。
「已經想出來了。」瀧澤佑也說道，「還有，就是你這樣不可愛的性格，才讓我一直難以找到靈感。」
「原來是這樣。」星見雪明白了地點點頭。
顯然，不信。
其實瀧澤佑也也不信。
他剛剛就是在看星見雪，想著想著就出了神，所以半天才寫了一行——
當然想也是在想創作的事情。
他的走神並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真正偉大的創作，靈感的火花總是迸發於不經意間的走神。
至少現在，回過思緒的瀧澤佑也，倒是積蓄了相當多的靈感。
「你彈你的，等伱結束了，我也就寫好了。」瀧澤佑也說道。
星見雪最後看了眼瀧澤佑也，也不管了。
「錚——」少女拿起撥片，撥弄琴弦。
三味線發出清脆的響聲。
茶室內原本還在各自竊竊私語的賓客，一下就被這弦聲吸引了注意。
「開始了嗎？」有人低語了一句，隨後陷入寂靜。
等到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看過來之後，星見雪輕輕點頭，目光示意，隨後，她正式撥動了琴弦。
寧靜、悠久的旋律，在這一刻重歸茶室。
星見雪的第二首選曲，依舊是選了一首偏向清幽的曲子，倒也合這名少女的性子。
一時間，平靜的曲調撫平思緒，讓人拋卻多餘的煩思，沉浸其間。
瀧澤佑也也側耳傾聽著星見雪所彈奏出的曲子。
這應當是星見雪第三次彈奏三味線。
而比起上一次，這一次的星見雪又是能夠聽出其中那顯而易見的進步。
還真是恐怖的音樂才能。
「超凡級樂器掌握」不愧是超凡級，就是這樣的不講道理。
瀧澤佑也一陣驚嘆，隨後，他也不再多想，只管傾聽著，同時拿著筆，在空白的樂譜上刷刷譜寫出他的旋律。
他的的確確已經有了完整的構思。
下筆的時候，幾乎是毫無凝滯，一氣呵成，只有偶爾他才會抬起目光，打量星見雪。
而現在打量星見雪，也並不是為了找尋靈感。
他只是將眼前的星見雪，與腦海中的旋律相對應。
穿著和服，持著三味線，奏著悠揚小調的少女，總算是有了瀧澤佑也腦海之中初次見她時的模樣。
那時候的星見雪，第一次在別室彈奏著三味線，也只是第一次彈奏，那首「祗園小調」便讓人印象深刻。
而當她抱著三味線，從別室走進茶室，出現在視野之中的時候——
寺院小路上的回眸與抱著三味線的少女重迭在一起。
畫面定格。
就是這樣的感覺。
「錚。」
隨著最後一聲弦聲緩緩消散，星見雪結束了彈奏。
眾多沉醉的賓客，依舊無聲，直到過了好一會後，才有年輕的太太不無遺憾地嘆息著，回過神：「果然，星見小姐的彈奏，不管聽多少次，都是讓人沉醉。」
「是呀。可惜就是太過短暫。」
「短暫才顯珍貴嘛。櫻花轉瞬，方才顯物哀之美。久滯長存，倒是顯得平庸了。」
「也是，也是。所以不該貪心才是。」
「.」
從某一話題衍生到人生的觀念，世事的無常，算是茶會上的基本操作了。
應該說，詠嘆人生、四時、風物，本就是茶會的核心話題。
短暫的幾聲感慨之後，這樣衍生而出的討論才回歸當下。
「說起來，星見小姐彈奏完了，那接下來，要輪到瀧澤公子了吧？」
「瀧澤公子？」
有人小聲喊了一聲還在低頭寫著什麼的瀧澤佑也。
他並沒有回應。
「還沒好麼？」
星見雪望了一眼瀧澤佑也，他的筆還在刷刷動著，而樂譜上，此刻已經滿是他所寫下的音符了。
「.要是還沒好的話，我倒是可以——」
星見雪的話並沒有說完。
「好了。」一聲輕微的自言自語般的低語，打斷了她的話。
瀧澤佑也盯著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中的樂譜，喃喃自語著，眼神，越看越是滿意。
「好了？」
「沒錯。好了。」最後審閱一遍結束，瀧澤佑也終於輕笑起來，極為自信地抬起視線。
畢生的樂譜，譜寫完成！
現在，便是時候展現一下這首樂曲的旋律了。
「.可以給我看一下麼？」這時，星見雪猶豫了一下，問道。
一首以她為主題的樂曲，不管如何，她自然是好奇的。
「當然。」瀧澤佑也沒有拒絕，將寫好的樂譜遞給了星見雪。
他是這首樂曲的創作者。
「畢生的樂譜」也僅僅只有身為創作者的他進行彈奏的時候，才能觸發效果。
星見雪雙手接過，好奇地翻看起來。
「順便問一下，樂曲的名字是？」
瀧澤佑也想了想，回答：「既然是以你為主題，就叫「雪」好了。」
說著，他已經拿起了三味線。
他也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現一下這首樂曲，真正傾聽一下彈奏出來，究竟是什麼感覺了。
瀧澤佑也坐好，環顧四周賓客，眼神示意之後，開始了他的彈奏。
「錚！」
弦動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