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歌的話說得含蓄。
不過,顧鎮平也好,夜錦梟也好,都是明白的。夜錦梟明著登門,顧傾歌怕皇上猜忌,會有危險。
顧鎮平側頭,看了看身側的夜錦梟。
夜錦梟衝著顧傾歌笑了笑,輕聲安撫回應。
「放心,沒事的,今日我也被派了任務,跟四叔幾乎都在一起,還有好幾個老臣也都是同路的,四叔輪椅行路不暢時,也是有人瞧見的,我搭把手無傷大雅,送他回來看看熱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其實,夜錦梟很想說,就算皇上猜忌、動怒,又能如何?
神獸問天大典出了岔子,之前又有煙花的流言,鬧得沸沸揚揚,皇上的狀況,也說不上太好。
短時間內,他是不敢有大動作的。
就算有,他也無懼。
死不了就是了。
總不能知道昭華公主上門,來找顧傾歌的麻煩了,他還當沒事人似的,瞻前顧後,只求明哲保身吧?
那種事,他可做不出來,真要是那種性子,他也活該孤寡一生。
夜錦梟心裡想著,這些話,他卻沒有說出口,他只是詢問。
「那蠢貨來多久了?可有吃虧?」
蠢貨!
聽著夜錦梟對昭華公主直白的形容,顧傾歌嘴角不禁微微上揚,她也沒瞞著。
「我沒有吃虧,反倒是她,這一趟怕是得氣個半死。」
「那是她應得的。」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她闖進來,自己找虐,能怨得了誰?
夜錦梟嘴毒,顧傾歌忍不住暗戳戳地尋思,若是昭華公主沒走,人還在這,聽著夜錦梟的這幾句話,怕死又得七個半死。
夜錦梟的嘴,簡直就是收割人性命的刀。
太狠了。
顧傾歌心裡正嘀咕著,就聽到夜錦梟又道,「聽人說,你往廣月樓送信了?似是故人歸?」
夜錦梟的聲音,將顧傾歌的思緒,一下子拉了回來。
收起玩笑心思,顧傾歌看向夜錦梟,重重點頭。
「是。」
這沒外人,顧傾歌也沒瞞著。
「今日我去顧家醫館找妙叔,在醫館的後院裡,碰到了一個男人,瞧著不足而立的年紀,一身素袍,溫文爾雅,弱不禁風。他是林家糧鋪的老掌柜,介紹到妙叔這,讓妙叔幫忙醫治的,說是林家的遠房親戚。可是,他的那張臉,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和許少安很像,若非確認他們兩個人有年歲差距,我真的會懷疑,自己見到了許少安。」
聽著顧傾歌的話,夜錦梟和顧鎮平,不禁對視了一眼。
顧傾歌這頭不知道,可是,顧鎮平卻是知道的,所有人都在忙碌搜索的許少安,實際上就在夜錦梟手裡。
顧傾歌見到的,自然不可能是他。
只是,相似的人?
顧鎮平眼睛微微眯了眯,他稍稍思忖,隨即看向顧傾歌。
「傾歌,你推著我去書房,把那個人的模樣畫下來,王爺,你也一起來瞧一瞧。」
「嗯。」
夜錦梟應聲,隨即起身。
「我不方便在鎮國公府逗留太久,我先走,過會兒再回來,四叔、傾歌你們先畫著,我去去就回。」
夜錦梟心思細膩,辦事也細緻,這種細枝末節,他也都顧及著,滴水不漏。
這也是好事。
顧鎮平自然不會阻攔,「那王爺一切小心。」
「好。」
夜錦梟說完,看了顧傾歌一眼,他勾唇笑笑,眉眼中似有和煦春光傾灑一般,談不上多曖昧,卻此處無聲勝有聲。
之後,夜錦梟就轉身,出了花廳,離開了鎮國公府。
顧傾歌則推著顧鎮平的輪椅,去了書房。
一路上只有他們叔侄倆。
顧鎮平也不兜圈子,「我的輪椅會壞,是王爺踢了石頭砸歪了輪子,他過來又修正了,卻只當還壞著,這才帶我回來的。」
顧鎮平只是陳述事實,多餘的話,一個字都沒說。
他相信,顧傾歌自己會判斷。
顧傾歌沒想到,顧鎮平和夜錦梟回府,中間還有這麼一段插曲。
看來,夜錦梟接到昭華公主上門的消息,心裡的擔憂,遠比她預想的要多。他暗中籌謀的,做的,也比她想的要多。
那麼毒的一張嘴,懟人的時候,像是沒把門的,能滔滔不絕。
到了正事上,他倒是會嘴嚴,能守口如瓶了。
這人!
顧傾歌在心裡感慨,她推著顧鎮平,不動聲色的去了書房。
到了這頭,顧傾歌就坐下,開始動筆畫像。
雖然只見過褚易一次,可是,因為褚易的長相太像許少安了,顧傾歌印象深刻,她畫起來倒也沒有多困難。
顧傾歌下筆堅定,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不多時,褚易的模樣,就已經躍然紙上了。
顧鎮平瞧著,也有些意外。
「真像。」
雖然畫上的褚易,明顯要年輕一些,他的氣質,相比與許少安來說,也要更多些書卷氣,差別很大,但是,單看眉眼長相,顧傾歌說得一點不差。
這真的是會讓人錯認的程度。
顧傾歌點頭,「我乍瞧見他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我很懷疑他是許家人。」
「不太可能吧?」
幾乎是在顧傾歌話音落下的瞬間,顧鎮平就搖了搖頭。
將畫拿在手裡,顧鎮平也沒瞞著她。
「你年紀小,或許不清楚。
許家早年的時候,也是書香門第,世家大族,在朝廷中頗有地位聲望。尤其是許少安的曾祖父,更是朝中名流,他對封地和軍隊改革變法的事頗為熱衷,只因時機不對,他因此得罪了很多人,受人彈劾陷害,被牽扯進了大案中,許家舉家流放,處境頗慘。
後來,是先帝重提變法之事,才赦免了許家。
許少安就是那時候嶄露頭角,重新參與科考,帶著許家回的京城。
但是,到底在外多年,縱使許家早年底蘊深厚,可幾經磨難,也全都變了。許家人丁凋零,許少安尚公主,許家回京的時候,偌大的家族只剩了七口人,許少安、他娘、他妹妹、他堂兄、堂嫂、一個侄子、一個侄女,再無旁人。
三年後,許少安才給許家人遷了墳,讓流落在外的許家眾人,重新葬到了京郊。
祖上幾代,墳排成排。
年紀大的就不說了,年紀小的,也不過六七歲而已。
挺慘的。」
許家,早不是當初的許家了。
顧鎮平也不曾聽說,許家還有什麼其他人。
尤其是像褚易這個年紀的,更是沒有,也正因此,他才覺得,他們或許懷疑錯了方向。
顧傾歌聽著顧鎮平的話,眉頭微微蹙了蹙,按照顧鎮平的說法,許家之內,確實應該沒有褚易這一號人。只是,許少安才失蹤出事,褚易就出現了,頂著那麼一張臉,她很難不懷疑。
這太巧了。
眯著眼睛,顧傾歌定定地看著顧鎮平。
半晌,她才試探性地開口。
「許家活著的人,沒有與褚易年歲相當的,那死了的呢?」
「什麼?」
顧鎮平盯著顧傾歌,不禁一愣,他的心,似乎都跟著漏了一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