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從夜錦梟那拿了畫像,就去了廣月樓。
他跟無回一起,下了地下暗室,一進來,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氣,連帶著還有些臭味兒,十分難聞。
他們兩個往裡走。
許少安躺在地上,人已經昏沉沉的了。
雙臂全都斷了,傷口全都是被撕扯的,血淋淋的,沒有經過救治,哪怕冬日天寒,地下暗室也陰冷陰森,可他的傷口,還是有了化膿的跡象。連續的高熱不退,讓他意識模糊,他臉色慘白,嘴巴乾裂,連呼吸聲都變得極為微弱。
這都是無回一手安排的,他瞧著並不意外,連帶著無影,也神色平靜。
他們兩個,很快就到了許少安身邊。
無影蹲下身子,抬手拍了拍許少安的臉,許少安臉燙得厲害,那股熱量,直接傳到了無影的手心。
「醒醒。」
談不上絲毫的憐惜,無影冷聲開口。
同時,他拍打著許少安的動作,也更大了兩分。
只是,許少安只哼唧了兩聲,聲音細若蚊蠅,幾乎聽不見,他沉重的眼皮子,也沒有睜開。
無回瞧著,抬腳踢了踢許少安斷臂的地方,強烈的痛感,直衝許少安的腦袋。
他這才稍微醒過來一點。
一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里,就是無影、無回,那一瞬,許少安恨不能自己再暈過去。
這幾日,被關押被折磨,只要見到無回,就沒有好事,就沒有一瞬是好受的。說什麼要他與為善好好相處,可哪一次把他扔進水池裡,他不是落得個遍體鱗傷的下場?
他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了。
從前他怕死。
可現在,他似乎真的不怕了。
比起死來,他更怕像現在這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苟延殘喘,日日在生死邊緣反覆徘徊沉淪,毫無尊嚴地活著。
這樣的日子,真的太難過了,他真的已經受夠了。
「殺……殺了我……殺了我……」
許少安低喃。
他聲音嘶啞,幾不可聞,他真的後悔了。
早知道,從宮裡詐死逃出來,會遇上夜錦梟,會因為和顧傾歌的恩怨,被夜錦梟這般報復,一早的時候,他或許就不應該掙扎,他就應該死在宮裡。
在皇上手上,總比在夜錦梟手上,要好過一些的。
許少安內心絕望。
聽著許少安的話,無影微微勾唇。
「這麼想死?駙馬爺求生的意志這麼弱,看來這一趟,我是來錯了。」
無影似是而非的話,讓痛苦不堪的許少安,有那麼瞬間的迷茫,他本就昏沉沉的腦子,愈發的不清晰了,他有些不大能理解無影的意思。
無影也不跟他兜圈子,他開口,給許少安畫餅。
「我家王爺想給駙馬爺條生路的。」
「生……路?」
呢喃著這兩個字,許少安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就夜錦梟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樣,怎麼可能給他生路?
無影知道他不信,他緩緩繼續。
「皇上說了,神獸問天大典出了岔子,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這樣的局勢和狀態,對於如今的皇城而言,並非好事,尤其眼下還是在正月里,一開年就鬧成這樣,對於接下來的一年而言,也並非是什麼好兆頭。
皇上信這些,是以,他要弄些大動靜來,壓住亂七八糟的流言。
數十朝臣上奏,希望我家王爺大婚,以此壓制流言。
昨夜,皇上請了我家王爺和鎮國公府顧小姐進宮。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皇上居然鬆口,為我家王爺和顧小姐指了婚,讓他們進了三月就完婚,以大婚沖喜。」
無影的話說得很慢。
他一邊編,一邊觀察著許少安的反應。
見許少安慘白的臉上,全是詫異和不敢置信,他慢悠悠地繼續。
「我家王爺雖然對皇上的安排有所懷疑,可是,能娶到心愛的人,總歸是好的,這三月的大婚,他也很重視。
你算是趕上了好時候。
為了大婚順利,我家王爺說了,不想再見血腥,所以他可以給你一條活路。只看這個機會,你要不要抓住了?」
機會……
若真有這樣的機會,許少安怎麼可能不想抓住?
努力睜開眼睛,對上無影的眸子,許少安蜷縮著身子,之後,他哼哧哼哧地用力,用頭抵著地,半晌才掙扎著坐了起來。身上沒有一點的力氣,搖搖晃晃的,隨時都要倒下去,可他還是死死地盯著無影。
他想透過無影的那雙眼睛,看透他的心思。
他想知道,這話是不是真的?
「真……真有活路?條件……條件是什麼?」
半晌,許少安才斷斷續續地開口,他太清楚了,這世上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夜錦梟就算肯放過他,也不會讓過往一筆勾銷,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夜錦梟能把無影、無回兩個人一起派過來,就說明,他是有要求的。
而且,這個要求不會小。
他想知道。
他的身子,真的已經要撐不住了,他想儘快離開這裡,不想再浪費時間。
聽著許少安的話,無影淺淺一笑。
「我家王爺是有個小小的要求,但其實也不算什麼要緊事,褚易,你應該知道吧?長了一張和你相似的臉,靠著兩分病弱的氣質,裝成小白臉,想走你尚公主的老路,偏又跑到我家未來王妃跟前晃蕩,諂媚至極,這是我家王爺萬萬不能容的。」
沒有直接問褚易的消息,無影選擇了試探。
許少安是自私的。
昭華公主對他一往情深,還不是被利用了個徹底,這種人,在生死面前,就算他和褚易關係再好,他也會選擇自己。
直接把一切攤在許少安面前,讓他自己思量權衡,或許更有用。
就算不成,許少安的反應,也能給出些答案。
他做不到滴水不漏的。
許少安並不知道無影的心思,只是,聽到褚易名字的時候,他的心不自覺地漏了一拍,聽到無影說,褚易想走他尚公主的老路,許少安灰白的臉上,更多了一抹嫌惡。
在文德巷小院的時候,他就聽出來,褚易有取代他的意思。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急不可耐。
長了一張和他相似的臉,就敢在他的事還沒平息時,就招搖過市,還仗著比他年輕些,就盯准了顧傾歌,想攀附上顧家這種正是風光的香餑餑……
他倒是敢。
他出事這麼久了,也不見褚易營救,這讓他心裡更恨。
心情跌宕,有些情緒根本遮掩不住。
哪怕只是須臾之間表露出的情緒,那表情也只是一瞬,可無影、無回都盯著他呢,他的細微表情,他們也看得清清楚楚。
無影、無回心裡更有底了。
無影抬眸,看了看無回,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此處無聲,不需要言語交流,無回就明白了。
下一瞬,無回輕輕地吹了吹口哨。
之前懶洋洋癱在水池中的為善,忽而就動了,池中水花四起。
那水流激盪的聲音,也像是魔咒似的,傳入了許少安的耳中,勾動著他心頭所有的恐懼,讓強烈的痛感,在他的四肢百骸蔓延。
許少安不自覺地抖了抖。
幾乎是本能的,他想也沒想,就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