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歌很快就將畫像畫好了。
她筆下的夜錦梟,狷狂張揚,又不失矜貴溫柔,尤其是那本就精緻的眉眼,在她的勾勒下,更有種含情脈脈的溫和感,讓人一看就忘不了。
顧傾歌自己瞧著滿意,她放下筆,抬眸看向夜錦梟。
「王爺來瞧瞧,可還滿意?」
「好啊。」
夜錦梟說著,就起身繞過桌子,到了顧傾歌身側。
站在顧傾歌身後,瞧著桌上的畫,他愈發感慨,當年顧鎮山倒是一點都沒有說謊,顧傾歌的丹青造詣,的確不容小窺。
顧傾歌畫的他,真的不錯。
夜錦梟眉眼間全是繾綣神采,他身子,也不自覺地往顧傾歌身邊靠了靠。
「顧小姐妙筆,畫得本王著實俊朗,這樣的畫像,都可以拿出去,到各家去相看人家了。就是不知道,這要是拿出去,得引動多少芳心?」
聞言,顧傾歌眼睛微微轉了轉,「那我讓人給王爺裱起來,送到各家去轉一圈?」
「本王還以為你會先拿去給二嬸、三嬸瞧呢。」
夜錦梟毫不避諱地念叨了一聲。
直白至極。
話音落下,他直接伸手,將畫像拿了起來。
輕輕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墨跡,夜錦梟動作輕的,就像是在對待什麼絕世珍寶似的,等墨跡干透了,他便小心翼翼地將畫像卷了起來。
「你既然不用,那本王就收走了,你若是想要,自己再畫吧。」
顧傾歌嘴角抽了抽。
想要?她?
夜錦梟這充滿了自我欣賞的暗示,還能更明顯一點嗎?
顧傾歌心裡一陣嘀咕,嘴上卻沒有多糾纏,反正也逗不過夜錦梟這張毒嘴,她還是先問正經事比較合適。
定定的看著夜錦梟,顧傾歌快速詢問。
「王爺,你之前說的,能用最快的速度查到褚易的底細的方法,到底是什麼?」
「問。」
「問?問褚易?把他抓起來,嚴刑拷打?」
這不合適吧?
且不說褚易什麼情況,他們並不清楚,貿然動手,要麼是打草驚蛇,要麼是牽累無辜,怎麼看都不合適。單說褚易這個人,若他真有問題,他敢這個時候出現,就一定是做好了準備的,直接動粗,也未必能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吧?
這能行嗎?
與夜錦梟四目相對,顧傾歌對此表示懷疑。
夜錦梟勾了勾唇,「不用問褚易,不用打草驚蛇,也不會牽累無辜,我去問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
呢喃著夜錦梟的話,一時間,顧傾歌心跳都更快了些許。
她猛地起身,「許少安?他在王爺手上?」
夜錦梟離顧傾歌本就近,顧傾歌驟然站起來,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就更近了,顧傾歌的激動、詫異、驚喜,全都肉眼可見。
夜錦梟微微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小心點。」
「是真的嗎?什麼時候的事?」
「問天大典當夜,他用藥詐死,從宮中脫身之後,在回公主府的馬車上被人營救,我讓無回親自去的,跟到了文德巷,把人給帶回來了。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知道他在我這,跟著擔心,現在他在我這,反而能讓你不擔心,我自然也就不瞞著你了。」
夜錦梟的解釋,顧傾歌也理解,而且,她也明白,眼下京城因為許少安,鬧得一團亂。
這種時候,知道許少安情況的人越少,夜錦梟就越安全。
他不說也是正常的。
顧傾歌點了點頭,她輕聲詢問。
「那我們現在就去見許少安?現在就去問他?」
「不用。」
幾乎是在顧傾歌話音落下的瞬間,夜錦梟就給了她答案。
「把褚易的畫像給我,無影在暗處等著呢,我叫他拿著畫像去問就是了。昭華公主才來鬧過,還吃了大虧,指不定安排了多少人在暗處盯著呢,你這個時候,不方便行動,容易出事。」
「是嗎?」
瞧著夜錦梟那振振有詞的樣,顧傾歌卻表示懷疑。
夜錦梟可是剛剛出去過,又回來的。
憑著他的功夫,以及他的敏銳度,昭華公主有沒有在暗處安插人手盯著,他不可能不知道。用一句「指不定多少人」來形容情況,這可不是夜錦梟的風格。
更何況,就夜錦梟這性子,什麼時候把昭華公主放在眼裡過?
以他的功夫,皇宮內院都去了,如入無人之境。
他還至於怕昭華公主?
顧傾歌盯著夜錦梟,在心裡直盤算。
「王爺,你該不會是對許少安用刑了吧?他現在的狀況,不太好是嗎?你是怕我見了血腥場面,犯噁心,才不讓我去的吧?」
思來想去,顧傾歌也就只能想到這麼一個理由了。
聞言,夜錦梟抬手戳了戳顧傾歌的眉心。
顧傾歌身子後仰,坐在椅子上,她看向夜錦梟,眼神里閃過一絲迷茫。
夜錦梟拿著畫像,轉頭坐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上,「有時候,人真的不需要太聰明,這也是會給人造成壓力的。」
「所以真的是?」
「當然也不只是怕你犯噁心,也怕你覺得,我是個暴虐之徒,怕你覺得,外面傳的殘暴邪王的流言,所言非虛。」
世上人千千萬,夜錦梟堵不住悠悠之口,尤其是,這殘暴邪王的名聲,也是他有意為自己營造的,他自然不怕人說,不怕人罵,不怕人議論詆毀。
可是,他在意顧傾歌的反應和態度。
若是顧傾歌也這般想他……
他會慌。
夜錦梟的話直截了當,顧傾歌聽著,心跳不自覺地微微漏了一拍。
她懂夜錦梟的在意和看重,故而,她也沒有堅持。
「成吧,王爺既然不願意讓我去,我不去就是了,將死之人,也沒什麼好看的,只要能問到咱們想要的答案,就已經夠了。」
「嗯。」
「另外,王爺也不必覺得自己殘暴,許少安也不是什麼好人,過往種種不提,單說他為了設局,讓彭放在長樂村搶掠打殺,傷及了無辜,他就是個該死之人。他所受的,都是他應得的,替天行道何錯之有?」
顧傾歌的話說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很鄭重。
這不是為了勸夜錦梟,哄夜錦梟,故意說的,而是她心中本就是這麼想的。
在她心裡,夜錦梟從不是個壞人。
太多時候,只是身不由己罷了。
這些年,夜錦梟的確在為自己塑造惡名,以便自保,可是,在大是大非的事上,夜錦梟從未做過傷及百姓,傷及無辜的決策。
甚至,在北辰城雪災的時候,皇上還在權衡,還在謀算的時候,他先想到的也是百姓,他不為名不為利,只求救百姓於水火,他不眠不休,在京城和北辰城之間奔波,力挽狂瀾,這些別人不知,顧傾歌卻是知道的。
還有不明山的事,夜錦梟也是最先過去的。
他人如何,可見一斑。
顧傾歌懂他。
這些年,夜錦梟經歷的風雨不少,他也習慣了在謾罵和詛咒里獨行,可是,顧傾歌卻像是風雨中的一道光,照亮了他面前所有崎嶇的路。
信任、理解、包容、支持、寬慰……
顧傾歌都給他了。
送顧鎮平回來的時候,顧鎮平說,顧傾歌能遇上他,是幸運的。
可在夜錦梟看來,恰恰相反,這輩子能遇上顧傾歌,才是他的幸運,能遇上顧傾歌,他才能在滿心的苦澀中,嘗到一絲甜甜的滋味。
那是家的味道。
家!
反覆在心裡品味著這個字,夜錦梟心裡,那股想娶顧傾歌進門的想法,忽而強烈到有些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