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頭有許多爛菜蔬。
這些東西至少放了有兩三天，即便如今不是夏日，都隱隱有發酵味傳出，帘子一掀開，味道便順著傳了過來。
兩個小糰子對視一眼。
朝暮平靜道。
「進去吧。」
姜佑希：「哦。」
她乖巧地爬了進去。
只要不涉及類似於窮鬼的尊嚴問題，絕世無雙小鳳凰還是很好說話的！
朝暮負責趕車。
也不知他從哪兒學到的一門手藝，趕車的手法剛開始稍顯生疏，一刻鐘之後已經非常熟練了。
姜佑希蹲在馬車裡，把臉露出去透氣，順帶聊天。
「你先前學過？」
朝暮：「沒學過，看過。」
姜佑希驚奇道：「看過就會？」
朝暮卻頗為疑惑地看她一眼。
「既然都看過了，為什麼不會？」
姜佑希：「……好煩你們這些會裝的人。」
永巷雖為皇宮的一部分，但離內宮那邊已經很遠了，平日裡更是魚龍混雜，連各處辦事的小太監都不往這邊來。
是以侍衛檢查得很是寬鬆。
看那馬車上確實有內府派發的標，這馬車的味道又這麼沖，連馬車裡面裝的是什麼都沒看。
走遠了，朝暮頗為遺憾。
「我觀察了幾月，駕駛蔬菜車和糞車的不會被查，本來我預定的是糞車，可惜要裝你……」
姜佑希：「不必再說了。」
蔬菜車停在一個巷子角落。
姜佑希下車時，覺得自己渾身都被熏透了，忍不住聞了聞衣袖。
「嘔~」
她被人牽起了手。
現在她身上的味道，敢牽她的也是勇士。
勇士朝暮表情平靜，眼中卻難掩憂傷。
「走吧。」
他是來與母親做最後的道別的。
人市里很是熱鬧。
人人都知道，今日這裡賣的是馬相公家的女眷。
好歹也是三品大員。
從前的千金小姐，豪門貴婦，如今卻只是待價而沽的奴隸。
價高者得，人人都有機會。
甭管是有錢的沒錢的，都會來湊湊熱鬧，趕趕場子。
更有馬相公家的仇敵摩拳擦掌以待。
「聽說梁王府世子喜歡馬相公的一位姬妾，這次放出了話，誰都不許和他搶，勢必要將那名姬妾納入懷中呢。」
「如此，那姬妾豈不是有福了，莫不是生的國色天香？」
「什麼福氣，恐怕是天大的禍事呢。」
說話那人壓低聲音。
「聽說那位姬妾長得極為不錯，堪稱國色，先前還引得梁王世子和墨王世子互相爭奪，誰知道竟然便宜了馬相公。
馬相公與梁王世子有仇，而且是血海深仇，梁王世子把人買回去也不是好生寵愛著的，必然是要狠狠搓磨一番，就叫她去死。」
「啊…這也太過狠辣了。」
「唉，但若提到那姬妾的身份，你便不會這麼想了，那是朝國皇子的姬妾。」
「哪位朝國皇子？」
「逃回國去，言而無信的那位唄。」
姜佑希聽得興致勃勃之際，被朝暮拉著離開人群。
朝暮的臉色很不好，甚至還在微微發抖。
「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嘛？」
只是抖了一會兒，便不再抖了。
他撐著牆，閉眼深呼了兩口氣，似乎又恢復了往常的冷靜，瞥她一眼。
「小孩子家家的，少聽些不堪入耳的話。」
姜佑希：「我303歲了。」
朝暮：「嗤~」
他明顯不信，姜佑希也沒和他去爭，只是問。
「你是朝國皇子？」
朝暮：「怎麼，不像？」
姜佑希：「不像。」
她誠實的搖了搖頭。
穿著不像，氣質也不像。
不像是被養在精緻宮殿裡的茶寵，更像草原上天生兇猛的狼。
頭上的小啾啾又被人揉了揉。
姜佑希氣憤地去打他手，護著自己為數不多的頭髮，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朝暮卻顯得很快樂，又不要命地摸了摸。
啪！
「嘶~」
哪來的怪小孩兒，力氣這麼大。
姜佑希的眼神中還帶著些詢問，他幽幽一嘆。
「小屁孩兒咋這麼倔呢，我不說話就是不想告訴你……算了算了，我是朝國皇子的兒子，先前那些人罵的就是我爹。」
「不要臉的狗東西！」
這次他罵得更狠。
顯然也不是第一回了。
然後自嘲一笑。
「我的確不像皇子，我也沒過過一天皇子的好日子，沒有這個狗東西，我會更好。」
看起來，他的確很想要自己的父親去死。
溫相說，處於逆境中的小孩會早熟許多。
他們沒有父母長輩的庇護，只能早早地生長出利爪保護自己。
他像一頭兇猛的小狼。
而自己，似乎被這頭小狼看作自己人了。
她呲牙一笑。
「有機會我幫你干他！」
若是溫政南知道自己精心保護的陛下在短短半天之內學會了說髒話，恐怕會恨不得把帶壞陛下的黃毛大卸八塊。
朝暮不知還未到來的危險，只覺得快活。
又冒著風險去摸小鳳凰的小啾啾。
啪！
姜佑希：「他們說你父親回國了，為什麼你和你母親……」
「因為他是個人渣。」朝暮平靜的說。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姜佑希聽了兩個人渣的故事。
大約20餘年前，朝國與姜國發生過一場大戰，朝國皇帝最寵愛的小兒子被俘虜。
朝國皇帝捨不得拿出姜國要求的那些寶貝和城池，於是出了一個昏招。
以質換質。
少出一些寶貝和城池，多加一位皇子，雙方合作愉快。
「我父親就是被換過來的那個。」
姜佑希：「哦…你是在這裡出生的？」
「沒錯。」朝暮平靜極了。
姜國人不至於小氣到虐待質子。
他父親沒受什麼身體上的傷害，反而在這邊又娶了幾房姬妾，其中有一位就是他的母親。
三年之前，兩國關係交好。
談及質子問題。
他父親看到了回國的希望，四處走動關係，甚至大放厥詞，願意幾座城池換得自己回國的機會。
「陛下答應了？」
「沒錯。」
說到這個，朝暮咬牙切齒。
「那傢伙為了表達自己的真心，留下了所有的姬妾和兒女，如願回國，結果一回國，言而無信，否認此事。」
可以想見。
姜國上下群情激憤。
他與母親的地位一落千丈。
連一個普通的老太監，都能給他臉色瞧。
小鳳凰不由罵道。
」人渣！」
「我一定幫你干他！」
想到自己少拿的城池，小鳳凰心痛到流血。
朝暮並不將小糰子的氣話放在心裡，卻也覺得熨貼，聲音柔和。
「好呀，一言為定。」
他頓了頓：「我也幫你干你家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