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棕匠二皮
要說『絕絕子之家』的舞台,就跟鄉下唱大戲的草台班子差不多,什麼燈光道具的幾乎都沒有,就在正堂打個木台子,周圍牆壁還四下漏風,木板子時不時嘎子嘎子作響。
沒比三不管那邊的露天台子好哪去,可人家大冬天的不表演啊。
當然了,那邊看戲也不免費,更不送果盤兒。
至於戲唱的是好是壞?
那肯定不咋地啊。
現在就趙三元自己在台上彈三弦兒,唱的是老家一些土味小調,類似於後世開著我那黑色捷達來到了酒吧。
沒辦法,兄弟幾個誰也不會唱戲,神調倒是會不少,可總不能上來就整幫兵訣吧?
台下的觀眾們也不傻,看在免費果盤的份兒上,剛開始倒也坐得住,可果盤就那麼多,吃完了誰還願意擱這耗時間?
很快便有吃飽喝足的看客要起身離去。
嘿~
趙三元餘光瞄見後,嘴角壞笑著。
那句話咋說來著?
天下什麼最貴?免費的最貴。
吃了老子的果盤還想走?
當初見識到老柳家的粥場後,也算是學了一招。
第一批看客起身往外走的時候,就見有個小青年依靠在大門邊樂呵呵玩著短刀,身後是黑壓壓的漢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張小狗努努嘴,示意往外走的看客坐回去,後者哪敢多嗶嗶,趕緊夾著尾巴回到座位,心驚膽戰著想不通咋還不讓走啊.聽說總有傻子被稀里糊塗的賣到西洋挖礦
挖礦肯定不至於,但劉芒泛的鬼隔山海鎮小風水需要陽氣生氣,越多越好,否則物極必反。
舉個例子,館內所有開的柱眼都以擺星為主,蓋三百九紫,匠者之大用也,取尺寸之白,停停當當,卻又不是上合天星應照,而是合天元三煞,本該避開的如天瘟、天賊、受死、轉殺、荒蕪、伏斷等等,劉芒泛全不取用。
想想都知道這麼搞,布局者會招到多大的反噬,所以也需要生氣陽氣調和調和,而這些看客便是最好的工具人,按照預估,事後頂多拉幾天稀,不會有多少後遺症。
畢竟果盤你不能白吃啊。
說回台上的趙三元,他是把自己二十年所有學過的小調順口溜全都來了一遍,可依然杯水車薪。
無奈下回頭給老康和秀才打眼色。
「咳咳——」
康木昂笑意盎然的拱手上台,後邊的秀才搬了個小木桌緊隨其後。
「正所謂九天煙霞蘇幕遮,碧枝丹彩滿星河,這相聲最講究符咒印訣啊不是!最講究說學逗唱!」
一邊捧哏的呂秀才暗暗抹了把冷汗。
細想康哥你要是開班授課,這幫看戲的可算是撞了大運,好東西咱可不能讓人白嫖啊,要教也得先教老弟好不好。
說是講相聲,其實就是倆人一唱一和天南海北的扯淡。
一點都不好笑.
但台下的看客又不敢不笑,因為這時候,幾乎每一個看客身邊都坐著個社會大哥嗑瓜子。
與此同時。
素蘿園高閣上。
納蘭容錯倒還沉得住氣,即使他察覺到自家小風水正在慢慢與對面的小風水糾纏到一處,可他依然沒有輕舉妄動。
然而他請來的幫手就沒有多少耐心了,比如那位花枝招展的老太太。
「還等什麼?只要把那幾個小崽子解決掉不就行了麼?管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大點干早點散。」
說罷,她將背後的大籮筐放於身前,從中取出幾樣東西。
稻草、棕毛、棕葉、麻線.
從這些東西來判斷,此人應該是位老棕匠。
可之後拿出來的東西又愈發瘮人。
鴉血、胎毛、金箔紙、兔皮、海漂消
老太太席地而坐開始純手工編織著某種東西,最後又一把火燒掉。
「呼——」
輕輕一口氣,灰燼飄出高閣,仿佛隨風而走飛向絕絕子之家的大門。
整個過程納蘭容錯都沒阻止。
試試也好,先探探裡邊是個什麼路數。
旁邊的瞎眼道士微微皺眉。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被燒出的灰燼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這老娘們兒吹的那口氣!
那口氣飄搖間,竟是化為一個巨頭窄身,穿著蓑衣的小鬼兒。
待裹挾到灰燼後,小鬼兒越長越大,它大踏步走進正門,就如它的主人一般,氣焰格外囂張。
直到跨入門檻
一股無與倫比的穿透力量從正面轟來。
小鬼兒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被轟個正著。
等反應過來時,腹部已被穿出個大洞,灰燼剝落。
正施術的老太太一口氣差點沒倒騰上來。
「歲破穿山殺!」
所謂穿山殺是一種小風水格局,歲破即當年太歲對沖之方,為大凶神,若伐木起工時犯了,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局過於凶煞,所以不光對主人,還對各路仙精邪祟。
這麼說吧,土地佬來了都得翻牆進去,能躲儘量躲。
「絕對是故意的!!!」
老太太恨得牙痒痒,估計是囂張慣了,冷不丁吃了個大虧難以接受,無論是面子還是里子。
面子好理解,囂張了大半輩子,稀里糊塗被坑了一手,紅溫很正常。
里子其實也好理解。
在她寬大的外袍下,是挺了六七十年的大肚子。
自家娃兒被收拾,滋味當然不好受。
那面子和里子哪個重要?
當然是面子重要!
老太太繼續驅使著小鬼兒向前,絕不會就此作罷。
「甲己子午九,乙庚丑未八!」
「丙辛寅申七,丁壬卯酉六!」
施術後,小鬼兒被穿山殺洞穿的腹部逐漸癒合,但是治標不治本,只是權宜之計。
那麼有請『嘉賓』繼續入場。
過了穿山殺後,申酉位置有左右倆木碑。
還沒等看清樣貌,小鬼兒就聽龍吟虎嘯,震得它有剎那失神,而就是這個空檔,突然感利光閃耀。
然後就感覺天旋地轉,小鬼兒看到了自己的無頭身。
「龍虎刀砧殺!」
所謂貼刀砧,為春亥子,夏寅卯,秋巳午,冬申酉,而龍虎殺又是另一種局。
兩相結合,效果奇佳。
司天台上的老劉一邊烤讓肉串一邊慢慢擺動羅盤。
「還挺抗揍啊,連續兩關都沒被整死,幸好我這鬼隔山海鎮擺了七七四十九關。」
倘若對面聽到這句話,也不知是個啥表情。
鬼隔鬼隔,陰祟自然是進不來的。
為啥能進?
那得問劉哥啊。
接下來小鬼兒經歷了四廢殺、獨火殺、木馬殺
一直到九土鬼殺,出現九個『大哥』對已經千瘡百孔的小鬼兒熱情招待,堵在牆角連續圈踢。
可憐的小鬼兒,好不容易把腦瓜子安回去,這時又被揪掉踢飛。
不是說它是個菜逼,而是劉芒泛故意放陰祟進來卻並未撤掉對陰祟的限制,屬於一身本領基本都沒法施展,只有被動挨揍的份兒,照比之前三元和秀才要慘太多。
而對面的老太太正滿地打滾。
事已至此,她想撤法都來不及了,這或許是母子連心的另一種表現形式吧。
幸好還有父愛如山。
鬥雞眼老頭見情況不對,趕忙從自己的籮筐中掏出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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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張老皮。
從表面看不出是從什麼東西身上剝下來的。
「呔!」
「正辰兒丑三戌狗,四未五卯六鼠走!」
「七酉八馬九寅虎,十亥冬申臘蛇頭!」
鬥雞眼老頭甩著老皮圍著自家婆娘繞圈,大概半盞茶的功夫,老太太的痛吟聲漸漸小了去。
納蘭容錯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表示,而那位瞎眼道士也靜觀其變。
槍打出頭鳥啊。
活了挺大歲數還不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
年輕怎麼了?有多少好手都因為托大折在了年輕人的手裡。
可話又說回來,閻五和黃蝦夫婦也算成名已久,一個二皮匠一個棕匠,本事絕對不弱,在當地橫行霸道幾十年,據說還是些軍閥山大王的座上賓。
由此可見還未見到的那幾個年輕人,更非尋常。
嗯.得留點神。
「剮了他!老娘要剮了他!」
黃蝦緩過勁來後自是氣急敗壞,擼起袖子就要親自過去比劃比劃。
「哎呀不就沒拽回來麼,沒了就沒了,反正你肚皮里還有不少。」
「放你娘的屁!我是心疼它?我是咽不下這口氣!」
納蘭容錯沒管這老兩口鬥嘴。
他雖沒有親自施術去試探,但已經借著黃蝦做出頭鳥的機會看清了大概。
鬼隔!
竟是鬼隔!
以此為基礎,又布下了山海鎮,裡面至少有七七四十九殺!
自己這邊是仙精勿入,對面也差不多,能放黃蝦的小鬼兒進去明顯是故意為之逗你玩,就像之前自己故意激趙三元和呂秀才是一個意思。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想盡辦法阻止他們建館。
可誰又能提前想到對面有這麼個做局的高人存在?
現在說啥都晚了。
鬼隔與神格同宗同源,兩者同時存在非但不會出現兩虎相爭的局面,只會相互被此間大風水抵消。
「來人,去北角牆下挖二斤淤泥,再去河道釣一條腹帶魚籽的鯽魚給我帶過來。」
納蘭容錯明白,能儘量不接觸就不接觸,雙方都忌憚彼此的小風水。
想要破局,最好的辦法還是藉助外力去泄,否則拖下去只會同歸於盡。
正擼串的老劉餘光瞄見羅盤指針忽然朝向甲十三,他立刻轉身拿出幾根藤條,以最快速度編成個小床扔向申位方向。
申不安床,鬼祟入房!
「真以為老子是假把式啊?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還想亂我風水?」
另一頭,納蘭容錯身前被花開肚子的鯽魚身上鐵了兩張黑腹,魚籽順滑而出。
但就在劉芒泛做出應對後,魚籽瞬間乾癟。
「哼!」
冷哼一聲,納蘭容錯沒有放棄。
他提著一隻大公雞,連踏步罡直至酉位斬雞頭,並將鮮血塗抹在酉位木柱上。
酉不殺雞,再養難常!
幾乎同一時間,劉芒泛快速做出應對,他拽過提前準備好的狗腿,劍指凌空虛畫。
畫的不是符籙或咒文,而是兩把刀。
「神鬼萬化劈山刀!」
「殺人放火逞英豪!」
「其家一載死五口!」
「不免秋來刀下拋!」
咒罷,將狗腿丟了下去。
戌不屠狗,作怪上床!
就這樣雙方你來我往,也沒見任何刀光劍影符籙漫天,卻斗的不亦樂乎。
如此風水相爭,驚險程度卻絲毫不亞於以命相搏。
雙方都是以自身為陣眼,一個個小風水局就是三軍將士相互拼殺,誰先全軍覆沒,那誰就萬劫不復。
從辰時到未時,誰也不服輸,都互不相讓。
而台上的表演是換了一茬又一茬。
到底給趙三元逼的開始唱神調。
但這也算是他的舒適區,倒還遊刃有餘。
正堂里的看客並不知道自己被動捲入到一場激烈鬥法之間,敏感點的頂多能感覺到自己肚子咋咕嚕咕嚕的響,心想是不是果盤不新鮮啊.
等聽了幫兵訣,有的人來感覺了,越聽越上頭,就不知是他自己愛聽,還是身上帶著啥緣分。
等真到了日落西山的酉時尾巴。
納蘭容錯徹底放棄了取巧的路子。
他眼神陰冷,吩咐下邊今晚要在庭院裡搭台子唱戲,並且要大開儀門,兩側要點上九九八十一跟紅燭,一百零八根白燭,門外還要擺放楊枝淨水。
瞎眼道士一聽這布置,就知道納蘭容錯不想再拖了。
今晚就要分勝負!
但納蘭容錯沒有親自去布置,而是來到一顆生樁樹前,那裡正坐著個小老頭在調整二胡琴弦。
對黃蝦等人並不太客氣的他對眼前的老頭卻格外恭敬。
祁四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