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鬥風水
戌時,華燈初上。
素蘿園並沒有因前些天的夜半槍聲而導致生意敗落,到了正點,依舊門庭若市。
至於對面的絕絕子之家?
達官顯貴們瞄一眼都懶得瞄。
倒是都好奇今兒個納蘭老闆是搞哪門子名堂,大冷天的竟然在室外搭台子,沿路還擺了許多蠟燭,又是紅的又是白的,而且儀門大敞,正對著街對面絕絕子之家。
鬧哪樣?
唱對台戲?
那也太瞧得起對面了吧,不就是免費看戲還送果盤拉人氣的小角色麼?
看客當然不知,他們也被納蘭容錯當成了工具人,無論貧富規矩,在絕絕子之家和素蘿園眼裡都沒甚區別。
而劉芒泛在進入戌時的那一刻,就在身前香爐中燃起三根竹香,很粗,每根都有大拇指粗細。
他緊緊盯著竹香燃燒的變化。
三根竹香,中間最短,其次是右,最長的是左邊。
除了中間的香頭豎立,其餘兩個都向左右偏斜出至少五十度,香頭卻又不掉落。
誤傷香!
誤傷香號傷無意。
無意之中偏晦氣。
三日之得見血光。
必有失手招災殃。
善知遇此當迴避。
萬勿逞強好爭狂。
「終於出招了是吧?」劉芒泛轉頭對台下的張小狗吆喝著,「開整,按我說的改格局布置,勿急求穩,千萬別整岔劈了。」
「劉哥放心!」
張小狗立刻帶著馬仔展開行動。
不是什麼打打殺殺,而是將絕絕子之家從大門到正堂處,幾乎所有的遮擋物全部移除,相當於兩家台子呈一條直線。
除此之外,在兩側布置許多一尺三寸長的楊木板,與對面的蠟燭陣異曲同工。
這可苦了正襟危坐的看客們,正堂本來就四下漏風,現在可好,門還給敞開了。
小風一吹,個個凍的夾褲襠。
台上的趙三元卻來了精神。
你媽媽的,左等右等,對面終於坐不住了!
就在趙三元打起精神時,那邊的納蘭容錯已經開場,他依然唱著京韻大鼓,但這一次台上除了樂師外,還有黃蝦和閻五夫婦。
這兩口子各身披紅白布七尺九寸、掛生鐵一斤、木炭一塊、銅鏡四面,頭戴雄雞翎,左手端水碗,右手拿菜刀,在台上神神叨叨的晃來晃去,時不時向周圍灑水,又時不時用柴刀往絕絕子之家方向虛劈。
看客們也搞不懂這是啥陣仗,反正還挺新鮮的。
卻沒人回頭注意到那些白燭紅燭的燭火竟整齊劃一的向著絕絕子之家方向傾斜。
仿佛有一隻無形虛無的大手罩去,想要攪散絕絕子之家上空盤旋的陰煞之氣。
咣~
一聲銅鑼響,好戲開場!
若說司天台上的劉芒泛是將帥,那趙三元便是先鋒,首當其衝。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
「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淨淨~」
呂秀才從台後唱喝而出,他身上啷噹的物件也不少,身披紅、白、青布各五尺,抹上了時而精藥香,白雞翎四十九根,銅鏡一面。
常人看不懂情有可原。
簡單來說,現在雙方的小風水局已經糾纏到了一處,等到了你中有我的極致亂麻狀態,那麼兩家的小風水就會徹底同歸於盡。
納蘭容錯自不會坐以待斃,素蘿園是他苦心經營的老巢,因為自身原因已經沒法離開這裡,一旦素蘿園的小風水局被破,那他再難續命,不出三天必五臟毒爛而死。
由此可見,劉芒泛這招相當流氓,反正絕絕子之家的小風水局被破也不心疼,實打實的陽謀,逼迫納蘭容錯不得不接招。
也確實如此,納蘭容錯自不會坐以待斃。
他想要破局就必須當面鑼對面鼓化解絕絕子之家的鬼隔山海鎮,如趙三元等人之前想拔生樁就必須一個一個的去拔。
因兩家的局都是極陰極煞,可以看做是兩塊墳,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白事葬法來破局。
納蘭容錯先行出招,要先破對面的穿山煞。
反觀趙三元這頭早就以逸待勞多時,等的就是爛屁股出招。
呂秀才在台上繞圈撒黃豆,趙三元則七根柳木箭向斜上方投擲而去,再用老鐮刀斬艾草。
「一箭射天殃,二箭射地殃!」
「三箭射鬼殃,四箭射四方!」
「射斷屍伏孽,妖邪盡離傷!」
「戊己坐中央,日月陌三光!」
咒文一起,言出法隨。
那虛無大手正要罩在絕絕子之家的正門時,忽有飛光激射而至,分別釘在七根手指頭上。
緊接著一把模模糊糊的大鐮刀由下至上砍去。
「哎呦——」
閻五一聲痛呼,捂著手掌齜牙咧嘴,疼的滿腦門冷汗。
他媳婦兒黃蝦沒工夫搭理他,用最快速度推來個度輪小木車,上面插了十九根桔梗,還有些米袋子,裡邊全都是五穀糧。
也不管下邊坐的是哪路達官顯貴,直接嘩啦啦的全倒二來出去,隨即尖聲厲喝。
「吾道津門來搜尋,護身護法隨後跟!」
「一把灶王神豆起,落在黃土重千斤!」
「旦打鬼魅粉粉碎,打的殃煞化灰塵!」
那邊呂秀才接過趙三元的鐮刀,虛劈正起勁兒時,忽感鐮刀重若千鈞,手掌火辣辣的疼。
等低頭仔細一看,發現手掌竟紮上了密密麻麻的桔梗毛刺,火辣辣的疼。
這是『誤傷香』帶來的效果之一。
哪怕趙三元做了心理準備,卻也沒料到對面下手如此穩准狠。
他媽的就知道不簡單!
趙三元跟變戲法似的從桌下拿出一樣又一樣東西。
鎮燈一雙,白米一碗,六條一根,五色布三道,黑狗血混雜的硃砂二錢,茯苓半兩。
「蕩蕩幽魂,何處留存!」
「河間野外,廟宇莊村!」
「幽冥地府,何處藏身!」
「赫赫陰陽,速放真魂!」
鎮燈燭火燃燒著硃砂茯苓等物,隨後趙三元甩出米碗,白米撒過燭火與燃燒物,卻沒有嘩啦啦落地,而是如奔流般上下起伏。
這可把台下觀眾們看傻了。
本來是心不甘情不願,響聲和小曲兒一點都不好聽。
誰曾想這幾個小子還有別的活兒。
你們會變戲法早說早演啊,不比之前那什麼東北的山東北的河東北的鐵鍋燉大鵝好看好聽?
與此同時,閻五和黃蝦聯手已破掉了穿山殺、木馬殺等五個煞局。
但納蘭容錯身前的竹香也起了明顯變化。
中間最短,左次之,右邊最長。
左柱香頭左彎,其餘右彎。
失閃香!
失閃香號出意外。
一不留神釀成災。
疏忽注意兩可間。
神差鬼使乖不乖。
上卯下戌必有顯。
水火跌損差錯來。
咣當——
就見黃蝦施術的渡輪小車突然散了架,稀里嘩啦碎了一地,身上啷噹的零碎也四下飛散,那兩排長長燭火接連熄滅二三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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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配方同樣的味道,這邊看客也目瞪口呆。
這啥啊?
之前沒聽說素蘿園還有變戲法的節目啊?
納蘭容錯快節奏連續敲擊鼓面,隨後祭出一個象棋盤。
大者一尺四寸,中間河路一尺二寸,框氣氛方圓,內起顯三分,方圓橫共十路。
棋盤旋轉而去,正蓋住檯面上的窟窿,並隱約傳來叮叮咣咣的悶響。
黃蝦和閻五的確破了鬼隔山海鎮的幾個小煞局,可相對應的,這邊神隔布生樁內也同樣不好受。
這場風水相爭,至此鬥了個半斤八兩,旗鼓相當,明面上誰也沒落著好。
可納蘭容錯消耗不起,而劉芒泛樂得如此,大家的煞局都抵消拼光了才好,到時候哥幾個直接殺過去,再不受任何限制。
隨著時間推移,這場風水鬥法愈發激烈。
你出淨宅攆,我就出六庚八道。
你來瘟死葬,我就使天地不覆。
納蘭容錯以生樁施術,敲鼓助威。
趙三元那邊當然比不過,可不代表劉芒泛沒辦法。
司天台上,香陣螺旋打著旋兒,隨後就瞧見他家大狸仙兒擺酒設宴,左右各做著個像是年畫裡的男人。
本地城隍左右游神!
「來來來走一個~」
「還當著差呢,後半夜還得領亡魂入冥土,喝酒誤事。」
「也是,二位尊神兢兢業業勞苦功高,我個東北小仙兒也早有耳聞啊,這津門三衛屯可都在二位身上擔著啊,那咱不喝酒,來嘗嘗這個,咱老家的汽水兒,八王寺的~」
「無功不受祿,話說能在仙譜有名的狸仙課不多,你在哪修行來著?」
「十花頂黑布林大狸子啊,大護法賜名黎品道,小仙而已不足掛齒。」
左右游神對視一眼,嘖嘖稱奇:「原來是你啊?幾年前因與自家弟子處理了不少煙土造福一方,又因道行有了火候所以被納入仙譜,我們知道,可你不美滋的依靠長白靈脈修行,入關作甚?」
大狸仙故作嘆息,「還能有啥,見不得人間疾苦唄,咱家弟子知道素蘿園內下埋了生樁,說啥都要替天行道,奈何本事有限,費盡心力也破不開那神隔之局,你說光天化日下咋就出了這麼個孽障來?」
啥叫說話的藝術?
完美詮釋了不是一家仙不進一家門。
老劉和他家老仙可太懂人情世故了,先給你捧得高高的,禮數還周全,切入主題後也不把話點名,但左右游神不是傻子,自家地界上有人搞出了神隔布生樁,多少有點丟面。
「唉你也知道,無論是邪祟作亂還是妖人興風,本地城隍基本上都沒辦法干涉,無論何事都自帶其理,現在就算我們想干預也不行,那鬼隔布生樁的局,就是無常老爺老了也進不去。」
這倒不是左右游神推卸責任,而是實話實說,它們的確干預不了。
吏竭其力,神祐以靈,各供其職,無愧斯民,這是城隍的職責。
對左右游神來說,除非納蘭容錯死了,否則它們最主要的職責就是引領亡魂入冥土,只要這事不出岔子,絕對算對得起這份神差。
「那當然那當然,就是外面對二位尊神少不得一些閒言碎語嘛,我就納了悶了,怎麼誰幹的越多誰就受的委屈就越多啊。」
一套嗑下來,給左右游神弄的有點無地自容。
自家地界上的破爛事,卻要由外地的來處理。
本來噸噸噸的橘子汽水喝到嘴裡也不是味了。
見火候差不多,大狸仙兒道出了關鍵。
「我知二位的顧慮,沒關係,咱們這不結交上了嘛,那神隔布生樁由咱們來辦,二位不用真刀真槍的上,只要幫忙調動些附近地脈地煞之力匯聚到這裡的鬼隔山海鎮中即可,既不沾染因果,還能處理掉個大麻煩,豈不美哉?」
左右游神也不傻,都清楚這狸子沒憋啥好屁。
果不其然啊。
地脈地煞之力屬此間大風水,常人自是無法調動,哪怕是仙精也很難做到。
而對於本地城隍的左右游神來說卻算不得難事,只是非必要時刻不能擅動,否則將受到上邊的都城隍罪罰。
「可以倒是可以,但這事得稟報城隍老爺,有了首肯我們才能辦。」
大狸仙翻了翻白眼。
他娘的等你倆匯報完得啥時候?
要的就是先斬後奏!
「二位尊神難道不知,此間兩家小風水已糾纏一處,對面的納蘭容錯開始借生樁之力來強壓,咱們要是先被破了局,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反正無愧於心,但二位要再想徹底解決此事」
左右游神再次交換了下眼神。
偷偷摸摸的搞一下不是不行,歸根結底還是對己方有利。
「嗯容我們在細細思量思量」
「回頭我給二位倒騰一箱橘子汽水兒!」
「一箱不好分啊.」
「不過了!兩箱!」
「你且瞧好吧~」
此刻,納蘭容錯身後的瞎眼道士已站在台前,不再繼續苟著當小透明。
因為他發現都到這個份上,僱主已隱佔上風,即使是兩敗俱傷的結果,也是對面煞局先破。
該說不說的,埋生樁是真狠啊,回頭有機會自己也搞幾個。
瞎眼道士手指一把鐵骨扇,正畫山河日月,背刻煉獄血海,而且每一片扇葉上都有羅剎凶鬼形象各不同。
「恐君疑陣難取栽,另有後龍身上排。」
「龍上生峰朝核骨,根核形死是花開。」
扇一次,滅掉的燭火逐個重燃!
再扇一次,各路生樁上栽種的杏樹嘎吱作響!
第三次,連在場看客都聽到了陣陣鬼哭陰嚎刮過!
這陣陰風配合著納蘭容錯如疾風驟雨般的鼓點,待出了素蘿園,所過之處人仰馬翻,直奔絕絕子之家被破開煞局的大門。
節骨眼上,劉芒泛身前的三根清香在迅速燃燒著,左柱香頭右彎,其餘搭橋,從左到右依次由高到低。
亡敗香號主衰害。
傾覆之處天所怪。
竭力營謀運散盡。
俯仰奮身死巷哀。
天殺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