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送的幾人中,長樂痴痴的靠在行宮外的朱紅柱子上,目送他的背影一點點模糊。
縱然這段時間聚少離多,但她心中的感情也沒有因此有了半點消退,反而因為時間的推挪而越發醇厚起來。
而在兩女身後,孫紫蘇兩手相握,猶如西子捧心,將胸前的飽滿按出凹陷,俏麗的臉蛋上有些悵然若失。
單純如她,一時間也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只是感覺,這種病症很像是藥經中記載的心悸......
直到一行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野中,耳邊傳來的馬蹄聲也漸漸遠去直至消弭。
單婉娘這才率先回過神,帶著長樂公主和孫紫蘇回了行宮。
行宮後山,身為此地主人的長樂,卻下意識的跟著單婉娘向著軟塌走去,蓮步輕移,動作優雅,明顯是受到了嚴格的宮廷訓練。
但走著走著,她突然注意,空地上在藥架上擺放整齊,一束束攤開的黃花蒿。
「那個......不如你們教教本宮,要如何分辨黃花蒿?本宮不通草藥,看不出這幾種蒿草的區別。」長樂指了指藥架上和一旁廢棄的蒿草。
一時間,單婉娘和孫紫蘇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長樂公主身為天潢貴胄,身體金貴的很,又怎麼能做這種粗活,但她倆現在一個是家奴,一個是民女,又怎麼能駁回堂堂公主的金口玉言。
「你倆怕什麼,本宮又不吃人。」長樂看出兩女的擔憂,臉上帶笑寬慰道:
「再說了,本宮也不是你們想像中,那種五體不勤的深閨大小姐,在宮裡偶有閒暇,本宮也會幫母后照顧些花花草草什麼的,手藝......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這哪裡是手不手藝的問題,關鍵是公主到了公主府還要幹活,這萬一讓皇帝知道了,會不會誤會是她們仗著人多欺負他寶貝閨女,那她們還活不活?
單婉娘有些為難,委婉勸道:「公主身份金貴,又是這裡的主人,哪裡能幹這些髒活累活,還是讓這些太醫和扈從去做吧,咱們去陰涼吃吃茶就好。」
「這怎麼行。」長樂望著山坡上連成一片的金黃色,心中湧出莫名的感動。
這裡的每一株黃花蒿,可都代表著一條,甚至更多生命的延續,這漫山遍野的黃花,一定能拯救不少人吧......
「這些草藥背後,可都是一條條鮮活卻遭逢厄難的生命,與他們相比,即使我貴為公主,身體也高貴不到哪裡去。」
「不過是但些許的苦累罷了,又如何比得上城外百姓,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點點死去的痛苦......」
長樂嘆息一聲,幽幽道:「說到底,我只是想盡一位大唐公主所能,去幫助那些可憐的人們,好讓自己晚上能睡得安心。」
因為身體的原因,她無緣與城外受苦的百姓相見,但也想通過這樣的行為,去彌補心中的擔憂,去了解他們所受的苦難。
單婉娘不由的,被公主的拳拳心意所震撼。
她之所以一直隱隱對長樂有敵意,是認為所謂公主,也不過是命好一點,出生就站在了常人難以想像的金山上,換個人說不定比她做的好得多。
而所謂皇室,也不過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去把弄權柄的另一個名字,他們目之所及,全是政治陰謀與暴力,又何曾將底層受苦的民眾放在心中。
卻不曾想,會在這裡,被她曾經不屑的長樂公主上了一課。
「奴婢替城外百姓,謝謝公主宅心仁厚。」單婉娘發自心底的佩服,自願的道了個萬福,也不再猶豫。
只是......說話間,她下意識的瞄了一眼長樂裸露在外的柔夷。
細膩白皙到晃眼的外表,就連她這個同為女性的人都忍不住心動,固然她有些羨慕乃至嫉妒,卻也實在不忍,如此更勝美玉的芊芊素手染上骯髒的泥土。
即使本應是李斯文的童養媳,但身份上是奴婢的單婉娘,在徐州、在藍田農莊也沒少幹活,手上雖然保養得當,但還是難免留下些傷痕或老繭。
公主要拿這樣好看的手,去地里摸爬滾打、摘草藥?單婉娘莫名有點心疼這雙白嫩的手。
而孫紫蘇也同樣如此,雖然背靠當世藥王孫思邈,但她家畢竟不是世家,不會嬌生慣養子女,從小採摘草藥難免被藤蔓荊棘劃到,手上的疤痕、老繭絲毫不遜色於單婉娘。
兩女對視一眼,都察覺到對方眼中的惋惜......
直到單婉娘艱難點頭,有些捨不得的孫紫蘇才噘著嘴,很不情願的拿起一束黃花蒿,細細的給長樂講解分辨方法。
雖然長樂說的好聽,但孫紫蘇還是覺得公主是裝模作樣,目的,也只是讓自己安心,並沒有像她說的,把城外受苦的百姓看得比自己還重。
雖然她願意開放自己的公主府的舉動讓自己很是佩服,但孫紫蘇還是有點擔心,萬一這位公主不小心磕了碰了......到時候千萬別拿自己出氣呀。
而見到兩女如此默契,長樂明眸流盼,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之前見這位藥王孫女送李斯文離開時,那表現出來的沒心沒肺不像是裝的,也就是說是與李斯文相識短暫感情不深。
也或者是這位孫姑娘,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對李斯文的感情。
長樂覺得更像是後者。
從李斯文臨走前對她毫不掩飾,甚至過分的親昵,還有她那羞而不惱的反應來看,都說明兩人相性很好,認識雖短,但關係卻遠在好友之上。
而單婉娘對孫紫蘇的態度,則更要令人尋味。
親近,包容但又矜持。
說這是私交甚好的好姐妹,她有點不信。
與其說是好姐妹,更不如說是家中正妻對妾室的氣度。
因為相信李斯文和她的感情,所以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地位會被取代,從而產生的從容和淡定。
於是也樂得和妾室處好關係,從而讓李斯文滿意,對她更加傾心。
這種做法不能說和自己母后一模一樣,但也是同出一轍,讓她有種莫名的既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