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交代清楚後,李斯文便拐彎,去了後山山坳里的鐵匠作坊。
原本的作坊,是建在山莊後的一片山坳里,異常簡陋,是土坯圍牆,茅草做頂的棚子。
但今天一見,已經大不一樣。
原本的草棚子已經換成了青磚青瓦的小樓,雖不經雕飾,但也能看的出幾分精緻。
而在作坊的不遠處空地,還多出了兩座磚窯,一看就是搭建起來,用於燒制玻璃的。
李斯文觀察一陣,滿意的點點頭,隨後一馬當先進了作坊。
原本是麻衣打扮的鐵匠柳老實,也換上了新衣,正在煉鐵爐旁對著幾個年輕人指指點點。
爐火熊熊間,照亮了他們還略顯稚嫩的面孔,穿著布衣,應該是附近農戶的孩子們前來學藝。
柳老實雖然專心教學,但目角餘光還是注意到了進來的李斯文,趕緊放下手中黃麻圖紙,迎了過來:
「老奴柳老實拜見公子。」
「柳老實,有些日子沒見了。「
李斯文上下打量一番柳老實,容光煥發,像是年輕了幾十歲,頗為感慨道:「今日一見,想來是你的小日子過得不錯。」
「公子恕罪。」
柳老實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五體投地跪在李斯文面前:「老奴並沒有荒廢手藝,整天閒散度日。」
柳老實稍稍抬頭看了一眼,見李斯文並沒有他想到那樣陰沉著臉,放下心來慢慢解釋道:
「只是天氣日漸寒冷,煉鐵爐爐溫上不去,所以才自作主張,讓閒下來的匠人們幫農莊去秋收。」
李斯文見狀一愣,又想起之前的單鷹也是這幅反應,不由苦笑連連,讓柳老實趕緊起身:
「某這人說話從不拐彎抹角,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怪罪你的意思。」
柳老實這才起身,擦了把冷汗,神情恭敬的道:「托公子垂青,自馬蹄鐵一戰成名後,原本不受重視的鐵匠作坊在農莊便有了幾分話語權。」
「然後老奴這幾個管事的就擅自做主,將單總管賜下的錢財湊在了一起,花了些時間將作坊翻新。」
柳老實觀察了一番李斯文有些不善的表情,心中咯噔一聲,趕忙解釋道:
「公子勿怪,只是老奴幾個本就是家僕,國公爺仁慈讓農莊管了老奴吃穿,平日需要什麼與農莊報備一聲就會有人送來。」
「所以老奴拿著這些銅錢,也實在沒處可用。」柳老實頓了頓,心中有些明悟,道:
「而且因為開工那天,這裡的動靜有點大,單總管前來詢問緣由後,便自掏腰包,將錢財又補給了老奴幾個。」
李斯文聞言輕笑著點頭,又嘆了口氣:「你忠厚老實任勞任怨,單鷹他又是個干理敏捷的主,將農莊大小事務處理的有條不紊。」
「既無錯失也無疏漏,某哪裡有責怪你們的意思。」他往裡走了幾步,面帶羞愧道:
「是某忘了吩咐單鷹,要提高你們這些功臣的待遇,這是某的過失。」
「公子何出此言!」柳老實表現的誠惶誠恐。
「這麼多年,雖然農莊有過拮据時,但也不曾少了我們的吃穿,老奴又豈敢記恨公子。」
幾天不見,他感覺當初略顯稚嫩的小公子,已經有了幾分攝人的威嚴:「而且,相比其他公府的家僕,國公爺和公子,對老奴們這些家僕已經夠好了。」
「老奴,不敢奢求更多!」
李斯文有點驚愕的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說道:「賽馬一事後,正巧跟上了長安城外的大疫,某著急去災民營中治疫這才忘了獎賞你們,現在補上也不遲。」
「柳老實你要是有什麼需求,儘管開口便是,只要某能做到的盡可滿足你。」
他也不怕柳老實的要求過分,沒這個眼力見兒的,在哪裡也混不成管事,所以大可以放心。
「這......」
柳老實撓撓頭,思索半晌也沒什麼頭緒,有些遲疑的問道:「老奴...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想要的,不知可否將公子這個承諾,轉贈給他人?」
「自無不可。」李斯文點點頭,又提了一嘴:「但若是別人,某能滿足的要求會吝嗇一些,希望你能明白。」
「老奴自是知道的。」柳老實跪地,深深的行了一禮,臉上猶如老樹開花,格外燦爛:「還沒請教公子前來,是有什麼要吩咐的?」
「先不急,某再看看。」李斯文趴進煉鐵爐,瞅了瞅顱腔內還沒打掃乾淨的碳渣,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用煤煉鐵,在現在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做法。
因為冶煉技術不夠發達,再加上北方主流的赤鐵礦中含磷量過高的緣故,一到冬天嚴寒的時候,打造出的高磷鐵器,就會變得異常脆。
鋒利有餘但韌性不足,扛不住衝擊。
而黑石炭含硫較高,燃燒時產生的煙氣,會與爐中鐵水進行反應生成硫化鐵。
而硫化鐵會嚴重影響到成品鐵的質地,夏天還好勉強能夠使用,但一到了冬天,原本就會變脆的鐵器更是會一觸即碎。
再好的鐵也成了廢鐵。
所以,富餘了點兒的鐵匠作坊,把以前的煤燃料換成了木炭,是打算儘量生產好鐵,供應冬天的農莊。
但用木炭的壞處,就是爐溫遠不如燃燒煤時的溫度。
而且木炭的價格高於黑石炭,生產成本也大大增加,供應一農莊還能勉強做到收支平衡,一旦規模增大,那就是賠錢賺個吆喝。
這兩點,就是現在冶煉的難題,成本下不來,質量上不去。
而想要解決這兩個問題,首先要做的就是尋找一種廉價,能有效提高爐溫,而又不影響鐵器質地的燃料。
說來也巧,李斯文這一行來回來的黑石炭,就有可能解決這個難題,不過不是黑石炭本身,而是它的衍生物,焦炭。
李斯文將自己的想法說給柳老實聽,雖然是一頭霧水,但因為公子珠玉在前,柳老實即便有些懷疑,但也沒怎麼懷疑,而是順著他的說法思考下去。
「公子,但這高溫煉焦為何要隔絕空氣,空氣無處不在,又該如何做到完全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