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要不是因為葉蓁,你多半不會專程來我這。」
孟茜茹面前的矮桌上放著沾血的匕首,她正用乾淨帕子細細擦拭手上的血跡。因為血跡已經乾涸,手指都擦紅了。
但她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一下一下,像個沒感情的木頭機械似的重複著一個動作。
李洵踏進她宮門的那一瞬間,渾身都是狠戾。
內宮到處是屍體和血跡,唯獨她這裡乾淨得很,太子和豫王的人都沒有動過她。
李洵懶得追究她在這些事裡扮演了什麼角色,只磨著牙問,「葉蓁呢?」
孟茜茹動作一頓,努力擠出一絲笑,「你怎麼不問問我好不好?宮裡亂成這樣,你一點兒都不擔心我嗎?」
她歪著腦袋,仔仔細細打量著這個男人,她從邊境回來就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葉蓁說得對,是不是真的李煦安也沒那麼重要,他是國師,被陛下器重,就能扶持自己和孟家。
其實這些年他對自己,雖冷漠了些,但···
但是還有什麼呢?
孟茜茹想不到一點兒他對自己的特別,一瞬間眼神有些慌亂,擦手的動作越發用力。
李洵目光在屋裡轉了一圈兒,發現地毯有些亂,他捏著拳,聲線冰冷,「我再問一遍,葉蓁在哪!」
口吻中的警告意味非常濃。
孟茜茹頭一次見他這麼動怒,就因為葉蓁。再想方才葉蓁說的那些話,讓她有種被排擠出去的不適。
畢竟她覺得自己和他有過從前,又有這麼多年不遠不近的相處。不過這點自信在知道他不是李煦安的時候就破滅了。
那一刻,她慌了。如果沒有小時候的情誼,她怎麼和葉蓁比?
孟茜茹這會兒才想明白,她在意的是和葉蓁一較高下,而不是找到真正的李煦安證明自己才是他喜歡的人。
想清楚這一點,她覺得自己又輸了一層。
「有人救了她出去,我沒看清。」孟茜茹鼓起勇氣看向李洵,對上他滿身殺意,心裡忽地生出許多惡趣味。
「她安排了後手,不得不說這份心思,連我都佩服。」她拍了拍手,露出腕子上本該屬於葉蓁的銀手鐲,「她並不需要你擔心,也不是非得你救她。」
李洵見到銀鐲,心頭一顫刺激了內傷,單手撐著門框才站穩,到底還是因疼痛蹙了眉。
見狀,孟茜茹特意拉起袖子晃了晃銀鐲,「別這樣看我。這是她自己留下來讓我交還給你的。」
李洵捂著胸口的手指一點點彎曲,臉部線條也崩得非常緊。
「不相信?」孟茜茹挑了挑眉,神色間帶著嘲諷,「她得知你不是侯府二爺,騙了她的感情和信任很失望。」
「她說本來嫁給你,一半是因為你對他不錯,一半是想在李乘歌面前耀武揚威,一舉兩得的好事沒理由拒絕。」
「可惜···你什麼都不是,還有可能因為欺瞞陛下獲罪,她好不容易才有自由身,怎麼能再陪著你下地獄?」
「她還說,她娘讓他們好好活著,所以她不能跟著你。」
孟茜茹語速很慢,每個字都好像巨石砸下,每句話都似乎被演練了很多遍,甚至她說這些的時候都替他難過。
跟真的一樣。
李洵眼眸通紅,「住口!」
「我一個字都不信!」
李洵不相信葉蓁會因為身份不要他,但欺瞞和信任···微微顫抖的肩膀出賣了他的內心。
他見不得光的身世就像天空最大一片烏雲,任誰看了都覺得礙眼。因而先前有很多次機會可以跟她坦白,但他沒有勇氣。
孟茜茹倒也不著急,緩緩又道,「信不信是你的事,我不過是把她的原話轉告給你。」
「原本是太子讓我拘住她,必要的時候用來威脅你。最開始她堅定表示不會背叛你,寧肯自盡也不捨得讓我們用她威脅你。」
「不過後來,我發現銀香被豫王收買,就把人殺了。」
「她見了血···口氣就沒之前那麼堅定了。」孟茜茹嘴角一直掛著笑,從之前的嘲諷變成了對他的心疼,「她應該也不想放棄你,可她更想自由的活著。」
說完又嘆息,「我以為她對你的感情有多真呢。」
這話跟拿著細針往李洵傷口上捅沒什麼區別。
「而我···其實夾在太子和豫王之間,目的不過也就是保你一命,給我們這些年的情份留一條生路。」
「既然她願意離開他,不,她狠心放下你,那我也沒有動她的必要。」
孟茜茹丟掉匕首和沾血的帕子,嘗試上前兩步,發現他沒有抗拒,眉心鬆了松,「你看我把銀香殺了,不就是怕她給豫王通風報信。」
「二爺,我沒騙你。」
「到了這一步,我還有什麼騙你的必要?」
「從暖心閣走出來的人是你,那太子和豫王就都沒了希望,我也逃不過的。這種時候,我騙你做什麼。」
她有些著急,「葉蓁一向心思縝密,我不知她什麼時候安排了人,但那人確實救走了她。」
「她把你的銀鐲留下,說是···讓你別再找她。」
「她想清淨、自由的過日子。」
李洵木然站在原地,忽然覺得全身前所未有的疼。
不,他不信。
李洵手心一展,銀劍猝然浮現,頃刻直指孟茜茹眉心,將對方嚇了一跳,「你還可以編得再逼真點。」
孟茜茹被迫站在原地,內心其實震撼他對葉蓁竟信任到如此地步!但目光里充滿畏懼和清澈的難過,「太子和豫王利用我也防著我,不可能讓我安排人帶她出宮。」
「而且,他們但凡發現葉蓁,一定會不顧一切把人抓起來威脅你。」
「二爺,我知道你難過,可事實就是我說的那樣。我在清宗門認識幾個人你都知道,怎會有人把她帶走還有你追查不到的能力。」
孟茜茹掏心掏肺的模樣刺痛李洵雙眼,他確實不止一次嘗試感應,事實是能量或近或遠被阻擋,他還突破不了。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幾乎讓他發瘋。
孟茜茹將銀鐲遞過去,「我早說過,這世上沒人會比我對你更好。」
「我不嫌你身份不明,你也別恨我和太子、豫王勾結,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你高興了與我說說話,不高興我便默默守著你,好不好?」
自從被封郡主,孟茜茹頭一次這樣求人,放下了所有驕傲和尊嚴。
她太想,太想有個歸宿了。
「我不介意日後陛下還會不會讓你做國師,我們一起回清宗門,或者你想去哪裡都行。」孟茜茹帶著哭腔,就差給他跪下了,「別拒絕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