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歌聽到房裡的說話聲,給了門前丫頭一個噤聲的目光。
「合歡散的勁兒太烈,二小姐只能割傷自己放血,降低身體溫度才活生生熬過來,這會兒實在下不了床。」
流霞此言一出,李乘歌突地想起先前拽著葉蓁腕子,那繃帶輕易就滲了血,這才是她沒及時過來道歉的原因吧。
他心裡一動,葉蓁被葉蓉餵了合歡散,又被葉雪誤打誤撞扶走,未免藥性發作起來亂了心智,所以狠心給自己放血。
她是怕做下對不住自己的事!
她為自己受清白苦熬的時候,他卻和別的女人快活···難怪那麼放肆。
再想她先前那一臉的憎惡,倒也沒那麼生氣了。
此時,葉蓉剛發了汗,喘得厲害,聞言緊緊皺眉,「又不是要命的東西,她也沒死。」
「葉雪那騷蹄子氣我還不夠,她往日最是聰慧,現下不說趕緊想法子博將軍歡心,跟我在這拿什麼喬,咳咳。」
芷嫣心疼葉蓉剛醒就動氣,怒懟流霞,「跟你主子一樣沒用,盡惹夫人生氣!」
流霞緊咬下唇,就算芷嫣是一等丫鬟,也是下人,怎麼能對二小姐出言不遜。
這事分明就是三小姐作怪,二小姐受苦不說,還被人奪了清白,怎麼能說是拿喬!
窗前竹鈴晃動,李乘歌推門而入,所有人感覺一股無形冷意籠罩下來。
見葉蓉臉色煞白,毫無生機活力,他用力捏拳忍下心火,「夫人都這樣了還惦記本將軍和葉蓁,倒顯得本將軍不懂事了。」
芷嫣趕緊拉著流霞退出去。
葉蓉氣息平穩不少,閉了閉眼道,「我讓人壓下將軍和葉雪的事,您卻當眾打了周媽二十板子,這下想瞞都瞞不住了。」
若是從前,李乘歌還真會反省,現在他只是淡淡抿唇,「本將軍前腳寵幸葉雪,後腳你身邊的人就敢害她。」
葉蓉胸口一陣起伏,「是葉雪使手段。」
李乘歌不怒反笑,「這侯府還有人能比夫人更會使手段?」
葉蓉瞳孔一震,不敢相信夫君會說這種話?兩人青梅竹馬時,她說什麼,李乘歌就信什麼!
都是因為葉雪!
但眼下不是和那賤人爭鬥的時候,她撫著胸口,氣息還有些孱弱,「她想攀高便使手段,用身子引誘將軍,絲毫不顧您的名聲,單這一點遠遠不及葉蓁。」
「這些年我纏綿病榻,將軍在邊關的一事一物都是葉蓁親力親為,所思所想比我更體貼。將軍放著這樣的好姑娘不疼,護著葉雪做什麼。」
這話,李乘歌倒不反駁。
見他眸光有了柔軟,葉蓉趁機繼續說道,「她並非故意頂撞將軍,試想有誰能接受自己喜歡的人和別的女人歡好?將軍氣她出言不遜,卻不曾想過溫順規矩的姑娘為何一反常態。」
「床榻伺候的女子隨時都能找,但助您成事的妻子百里挑一也難。」
葉蓉紅了眼,似是有著錐心之痛,「若不是真心待您的人,妾身便是死了都不能安心。」
李乘歌目光晃了一下,來時的一肚子氣好像也沒那麼不可寬恕了。
*
從承恩院出來,他理了理心緒,葉蓉是算計了他,但葉蓁確實真心待他。
至於葉雪···一想到那具柔軟細膩的身子,李乘歌就覺熱血沸騰。
既能伺候舒服自己,養在身邊也沒什麼,待他跟葉蓁好好說兩句,她不會不應。
他才覺輕快,就聽廊下兩個婆子在議論葉蓁。
「哎呦,你是沒瞧見,二小姐腕子上的血流了一路,嚇死個人!二爺親自去給她看的傷。」
「嘖嘖,若不是要命的,二爺怎會過去。」
「我瞧著,八成是受不住將軍那事,尋死不成,往後也沒臉在人前活。」
李乘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若葉蓁真的想不開自盡···
凝光院。
葉蓁沒想到李煦安的藥這般神奇,才一夜功夫,傷口就已癒合,自己精神也好了很多。
流霞趁著天沒亮就出去買避子湯,等院裡的下人有了動靜,葉蓁已喝了藥,藥渣都埋在楠竹下了。
「我的東西不少,收拾起來也得幾日,你辛苦些。」
葉蓁吩咐流霞的同時,自己也在整理手邊的帳目,有些是侯府的帳冊,有些是葉蓉名下的田產,還有一部分是她這些年積攢的。
她在京城還有兩處暗樁,專門用來打探各府消息,前世能多次幫李乘歌規避風險,也多虧這兩個暗樁。
幸好她夠謹慎,葉蓉並不知道它們的存在。
流霞昨日見識了葉蓉的嘴臉,也替葉蓁不值,「奴婢已經吩咐下去,院裡都是二小姐的親信,他們做起事利索,應當用不了多久。」
「嗯,我將帳目整理好,從今日起不再插手侯府事宜。」
「二小姐,將軍過來了!」
葉蓁動作一頓,「備茶。」
又特意叮囑一句,「沏碧螺春。」
流霞當即明白,將軍愛龍井,所以從前二小姐就陪著將軍喝龍井,但她喜歡碧螺春。
李乘歌進來,見她正在窗前整理帳冊,腕子上的繃帶乾淨如雪,他不覺鬆了口氣。
葉蓁屋裡的擺設很簡單,不似葉蓉那般富貴有排場,但青紗帳、翠竹屏風,以及雪松紋茶具格外顯得精緻,讓人覺得心也靜。
可她不像往常上來行禮迎接,甚至連頭沒抬。
李乘歌還是喜歡她從前以自己為尊的模樣,但是···罷了,哄哄得了。
他摸了摸鼻尖,在圓桌前掀袍落座,「傷還沒好,怎麼不歇著?有事吩咐下頭的人去做。」
葉蓁翻了頁帳冊,心思全在數字上,淡淡的回應寫滿敷衍,「知道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
只要他在眼前,沒有任何東西能搶走她的目光。
李乘歌知道她心裡有氣,可她的氣怎麼能和自己相比!
流霞奉了茶水上來,他舔著牙揭開茶蓋,旋即眉頭擰得更緊了,「怎麼不是龍井?」
流霞明顯能感覺到他壓抑的火氣,聞言有些發怵。
倒是葉蓁懶懶動了下眼皮,「我這兒沒有了,將軍想喝,不如去別處。」
「啪!」
李乘歌重重放下茶盞,臉色黑得嚇人,深沉的目光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個洞來。從前他就是動一下眉毛,她都急著來哄,眼下卻從頭到尾沒正眼看過自己。
「昨天還沒鬧夠?」
「不是你讓下人說自己傷得厲害,還驚動了西院的人。」
葉蓁翻頁的動作一停,眉心微蹙,昨兒李煦安過來的事,想必府里都傳遍了。
李乘歌面含怒氣,「你裝病不就是為了讓本將軍內疚,過來憐惜你一番嗎?你現在這副樣子···差不多得了。」
葉蓁清亮的眸光睨過來,臉頰也因動氣染了紅暈,胸口起伏几下,「將軍多慮了,需要您憐惜的是長姐和三妹妹,您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
「夠了!」李乘歌頭一次低頭還被她拒絕,「本將軍的耐心有限。要不是念在你寧死為本將軍守清白的份兒上,就沖你一而再的冒犯,本將軍絕不輕饒。」
葉蓁前世今生的怒意一股腦兒湧上來,厲聲道,「將軍難道就沒想過,我是寧死也不想伺候你嗎?」
「你!」
「從前種種是葉蓁不懂事,往後再不會糾纏將軍,也請將軍不必再來。」
李乘歌捏著拳,手背全是突起的青筋,嚇得外頭的下人大氣不敢出。
好在他沒有動手打女人的習慣,憤然摔了那盞碧螺春離開。
葉蓁靠著椅背,緩緩揉了揉眉心,前世她怎麼就伺候了這人七年!想想都覺噁心。
這一波才平,李乘歌母親鄭氏身邊的丫頭桃紅又來請葉蓁,「給二小姐請安。」
「老夫人備了您喜歡的幾樣點心,請您過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