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著林子深處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個身影背對著我站著。
「小風。」我喊了他一聲,他渾身一震,慢慢的回過頭來。
有一段時間沒見,他還是原來那個樣子,臉上戴著桐木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的臉隱藏在面具後面,看不到此刻的表情,但說話的聲音明顯顫抖了幾分:「阿蕪姐姐。」
我笑了笑,點頭:「恩,是我。」
「好久不見,小風你都長這麼大了。」
這番話說出口,我既欣慰又感慨。
想當初他誤入塗山秘境的時候,還是那么小一個孩子,渾身瘦得皮包骨,身上還有好多新舊不一的外傷。
可如今卻已經長大成人,還成了神機道的副門主。
「阿蕪姐姐,真的是你?」風一時間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快走兩步來到我的面前。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當然是我,你不是早就認出我來了嗎?」
「之前那次還多謝你救了我,不然的話,我可能要被自己布置的陣法給坑死了。」
風半哭半笑道:「我是在你身上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可你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也不確定是不是認錯了。」
他一邊說,一邊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太好了,阿蕪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在這世上苦苦尋覓幾百年,終於找到了!」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笑了笑,嘆氣道:「我當初救你,只是想讓你有機會重活一次,沒想到你這麼死心眼,這麼大好的時光,就光拿來找我了。」
風忙道:「可我這條命是姐姐你給的,我只想留在姐姐身邊。」
「如果你不在,我擁有這時光,又有什麼意義?」
我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看到風面具下面那雙真誠熾熱的雙眼,一時間又無言以對了。
只能用拳頭輕輕錘了他肩頭一下:「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風搖搖頭道:「不辛苦,找到姐姐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執念,若是沒有這個執念,恐怕我早就不在了。」
我無法理解風孑然一身,在這人世間彷徨流轉了幾百年的孤獨,但此刻還能再見到他,總歸是一件好事。
不過,他臉上戴著的桐木面具實在是太礙眼了,我忍不住道:「你的臉到底怎麼了?」
「難道見我還要戴著面具?」
風見我提到了面具,下意識的用手扶了一下,好像生怕我直接上手把他面具扯掉一般。
「不是不能見你,只是我的臉現在有點嚇人,怕會嚇到你。」
「沒事,我心理承受能力挺強的。」
「你之前最落魄狼狽的時候我都見過,還有什麼見不得的?」
我不避諱的直接盯著他的臉道,「摘下來讓我看看吧。」
風猶豫了一下,很聽話的把面具緩緩的摘了下來。
我看到他的正臉,有些驚訝:「許風致?!」
「你是許風致?」
「不,不對,你的臉怎麼回事?」
我乍一看他的臉像極了許風致,但下一秒,五官又開始變形,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但剛才眉眼之間的神韻,確實和許風致一般無二。
風下意識的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臉,不安道:「對不起姐姐,還是嚇到你了吧?」
「沒有的事!」我按住他的手臂,安撫道,「你什麼樣子我都不怕的。」
「你先跟我說說,你的臉到底怎麼回事吧?」
風見我沒有因為他的臉而疏遠,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他硬著頭皮開口道:「其實,我就是之前你見過的許風致,但我又不是許風致。」
「什麼意思?」我聽著有點懵逼,不由得皺了皺眉。
風解釋道:「這個說來話長。」
「當初姐姐將瀕死的我送回人界,還把我的軀體封印在深山的神樹之中。」
「我吸收了神樹的靈力慢慢恢復了意識,也重塑了身軀,可因為沒有正式的身份,也沒有人認識我,我只能躲在山林像野獸一樣生活。」
「後來我意識到,這樣東躲西藏的日子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需要一個合理合法的身份,才能重新融入到人類的世界中去。」
「正好這時,那個叫許風致的富二代自己送上了門……」
我聽到這,恍然明白過來:「哦——所以你把他殺了?然後盜取了他的身份?」
「沒有沒有!」風見我誤會了,趕緊擺手,哭笑不得道,「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個許風致是個極限運動愛好者,那次他的滑翔翼出了故障,正好掉進了我所在的那片山林里。」
「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快不行了。」
「他跟我說了他的身份,讓我救他,說事成之後會給我豐厚的報酬。」
「可他的傷勢太嚴重了,我還沒把他帶出那片樹林,他就死了。」
「後來我在附近發現了有很多人在找他,於是就盜用了他的身份,順理成章的成為了許風致。」
原來如此。
他這個做法雖然對死者不公,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若是換做是我,可能也會這麼做。
我想了想,疑惑道:「那許風致跟你長得應該不一樣吧?」
「你是怎麼騙過所有人的?」
風指著自己的臉,努力穩定五官的變化,變成了許風致的樣子。
他跟我解釋道:「我從神樹裡面脫離出來之後,就發現自己能復刻別人的樣貌。」
「一開始我的能力很不穩定,能維持的時間也很短。」
「後來慢慢學會了掌控,嫻熟之後基本上就能固定一個人的五官相貌了。」
「許風致是我在人類世界用的最久的一張臉,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用這個身份活動。」
「他這個人本身性格就很桀驁,叛逆,我行我素,身邊沒有幾個真正親近的人,所以,我只是稍微花了點時間,就融入了他的人設。」
「迄今為止,還沒有被人看出來過。」
他說到這,苦笑一聲道:「不過最近,我的力量削弱了不少,狀態又變得很不穩定了。」
「這張臉一直在我本來的樣貌和許風致的臉之間來回切換,我實在掌控不住,就只能先戴著面具見人了。」
聽他這麼一說,倒是合情合理。
當初我是用了自己一部分力量救的他,所以我跟他的靈力其實是同宗同源的。
這三個隱藏在神樹中的法陣一開啟,會消耗大量的靈力,連我自身都受到了極大的損耗,又何況是他。
難怪最近這段時間,許風致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很少在我面前出現。
原來是因為這個。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之前頂替許風致的身份確實隱藏得很好。
我雖然懷疑過他動機不純,但並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如果不是他有些迫切的想印證我就是他要找的人,估計根本就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那你後來又是怎麼加入神機道的呢?」我心裡還有些疑問,不解的看著他。
風把面具拿在手裡,斟酌了一下,緩緩道:「我之前借用許風致的身份來到人類的世界,原本是為了找你。」
「可我發現光靠我自己的力量要在這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真的太難太難了。」
「我只能隱隱感覺到你也到了人界,可我卻不知道你是誰,變成了什麼模樣。」
「後來我在尋找的過程中,接觸到了神機道。」
說到神機道,風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他原本是受神機道所害的被害者,對神機道這個地方心裡肯定是有很深怨恨的。
只是,我真的很難想像,一個被神機道迫害得差點死掉的人,怎麼會轉而投入神機道的麾下?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打不過就加入?
我沒有打斷風的話,默默的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風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繼續道:「我一直記著姐姐你的叮囑,你讓我好好活著,不要想著去報仇。」
「你說神機道那幫人心狠手辣,喪盡天良,不是我能招惹得起的。」
「我也聽了你的話,回到人界之後,一直也沒有打聽神機道的下落。」
「我原本以為那些人應該全都死在了秘境之中。」
「可我沒想到就在我借用許風致的身份融入到人類的世界不久,就發現了神機道的人活動的蹤跡。」
「他們似乎在找什麼東西,我暗中觀察了他們一段時間,感覺他們在籌謀著一件大事。」
「而且,他們的勢力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大,根基極深,我要想探聽到他們的內部情況,最快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加入他們。」
「加入神機道的門檻並不算高,我憑藉著許風致這個富二代的身份,給他們在行事上提供了一些方便,他們很快就接納了我。」
「但我進入神機道以後又發現,他們的等級制度很嚴苛,大部分的普通弟子只負責外圍的任務,或許尋覓煉藥的材料。」
「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才有機會得到門主的器重,被委以重任,接觸到神機道的核心機密。」
「我於是花了點時間和精力,從普通弟子做起,慢慢做出了業績,然後使了些手段把我的頂頭上司拉下馬,讓他們負責的項目出現意外。」
「之後,我就從他們中間脫穎而出,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副門主的位置。」
我聽到這,心裡不禁感嘆:真厲害啊!
這臥底當得,差一步就成老大了!
看來這些年他的成長和變化都挺大的,已經不是我當初救下的那個可憐無助的小男孩了。
我對他的事跡越發的好奇起來,忙又問:「那你做上了副門主,知道神機道的核心機密是什麼了嗎?」
風有些遺憾的微微搖頭道:「我也是當上了副門主才知道,真正的機密其實都掌握在門主一個人手裡。」
「門主這個人戒備心很重,他不相信任何人,每次他只發布任務,從來不許下面的人多問。」
「誰要是好奇心太重,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那麼之後沒多久,這個人就會從世界上徹底消失。」
我有些驚訝,心道這都坐上組織二把手的位置了,竟然還接觸不到核心機密?
那這神機道的門主手段也忒狠辣了些。
我抬頭看著風好奇的問:「那現在的神機道的門主你見過嗎?」
風搖頭道:「沒見過,他很神秘,組織裡面的會議他從不出面,只讓手底下的親信發布任務。」
「不過,我在裡面待了這麼久也不是在浪費時間。」
「雖然他從來沒有說起過,但通過他發布的任務和一些細微的線索,我大概可以分析出,他想幹什麼。」
風說到這,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他轉過臉來正視著我道:「阿蕪姐姐,如果我沒猜錯,他的目標就是你!」
「他很早就已經盯上你了。」
「之前打開神樹的封印,你雖然不知情,但神機道早就已經關注到。」
「他沒有派人阻止,應該就是想借你的手早日把四道封印全都打開。」
「我想,神機道是賊心不死,還想重新打開秘境的入口,讓當年的事情再上演一遍。」
我笑了笑,並不意外道:「恩,我沒有恢復記憶之前還以為是自己隱藏得很好,沒有被神機道的人發現。」
「但後來仔細想想,就知道這裡面另有隱情了。」
「我在江城雖然行事並不高調,但總歸是太引人注目了些。」
「神機道的耳目那麼多,他不可能不注意到我。」
「可從頭到尾,只有陳邪,你,還有江樓在我面前出現過。」
「而且,你們也沒有接到特別針對我的任務。」
「感覺就像是,我的一舉一動都在神機道的監視中,他們卻不打算插手進來干涉。」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應該知道我要幹什麼,而我要做的事情,也正是他們所求。」
我說著,轉頭看向風,對他露出肯定的笑:「所以,你的分析沒有錯。」
「他此刻只怕是巴不得我快點打開最後一道封印,幫他打開秘境的通道。」
風點點頭,表情堅毅道:「這就是我單獨找你來的目的。」
「阿蕪姐姐,之前我讓陳邪放水的事可能已經被門主察覺了,這次他派江樓來石人村,並沒有提前讓我知道。」
「他籌謀了這麼久,恐怕是早有準備。」
「你若是現在打開最後一道封印,就算是如了他的願了!」
他說著,滿臉急切的看著我:「姐姐,我帶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