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往事如煙
提起那些往事,戴義琴一點都不清楚,來往比較多的南大彪倒是知道一點。
不過,這等家務事,再親密的「狐朋狗友」也不好多嘴,尤其是當面還有金尚這個最有意見的當事人在場。
那個小表姐的大名,如果金尚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梅逢春,取自杜甫的那句詩——此時對雪遙相憶,送客逢春可自由?
曾經的金尚嘴賤,張口就嘲笑這個名字太土,沒想到那個傻裡傻氣的表姐脾氣居然如此火爆,一言不合就動手,害得身子骨還不太強健的小金被狠狠地揍了一頓。
當時小表姐就拿上面那句詩證明自己的名字何等富有詩情畫意,卻被輸人不輸陣的金尚大加批駁,以一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大占口頭便宜。
性子雖然急躁了點的小表姐,也不得不承認林逋的《山園小梅》確實在詠梅詩的藝術上臻於極致,臨別之前,還對小金放狠話,要將自己的名字從梅逢春改成梅疏影。
歲月忽已晚,人無再少年,當時只道是尋常,待到懂時已滄桑!
那時輕飄飄地說著再見,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一次重逢都沒有過。
也不知道小表姐現在是叫梅逢春還是梅疏影。
「阿尚,你覺得成嗎?」
金時希冀地詢問著,金尚原本想要拒絕,想了想之後還是妥協了。
「讓她來試試,大彪叔這邊也找找,還有戴大哥,有合適的也推薦一下,最後總要找個最優秀的。」
換個人說好話,金尚肯定不可能妥協,老金央求,怎麼也得給個機會,展示一下本事再說。
見金尚沒有鬧情緒直接拒絕,老金也長舒了一口氣,南大彪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多年兄弟的肩膀,後讓服務員上點零食糕點,坐著聊了這麼久,確實有點餓了。
四人沒有顧忌形象,狼吞虎咽地填飽肚子,就著涼白開水下咽,稍微提了提神。
「老爹,那個小表姐……今年快二十歲了吧,家裡會容許他當什麼歌星?」
金尚的母親名叫梅杏紅,大約是取自「惻惻輕寒翦翦風,小梅飄雪杏花紅」這句詩,雖略顯俗氣,也寄託著父母的殷切希望。
祖籍江南,也是幾百年的大豪,販鹽起家,後涉足棉紡織造,歷史上有名的「衣被天下」,梅家先祖就是幕後最大的推手之一。
幾百年的繁衍生息,梅家分支眾多,有的過得好,有的也漸漸敗落,金尚的母親梅杏紅家裡就過的挺一般,遷居北方後,好幾代沒出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了。
不過,梅杏紅這一代,倒是迎來了好機遇,有個兩個哥哥,一個弟弟,都比較有出息。
長兄勤勞肯干,在仕途上走得比較順;二兄開廠經商,北方最大的民營造船廠就是他的產業,最近開始涉及航運貿易、地產等生意,影響力不小;
最小的弟弟,也就是梅逢春的父親,醉心於學術科研,經濟學社會學方面的專家,偶爾能在各大報刊上看到這個小舅發表的文章點評。
如此的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混娛樂圈其實比較少見。又不是二十年後,日入幾百萬,香得不得了,誰都想成名後去裡面打滾一番,混個財務自由,一輩子就不用愁了。
現如今,南家兄弟這樣的業內人都不一定能賺大錢,被當做搖錢樹的藝人就更沒什麼影響力了。
像梅逢春這種家境不錯的孩子,即便是真喜歡在聚光燈下歌唱和表演,也是去走專業藝術家的路線,軍政部門的歌舞團、演劇院、電影製片廠、廣播電視總台等單位才是他們的歸宿。有了編制,就不是朝不保夕,被欺負了也沒有人撐腰的小歌星、小演員了,而是國家蓋章認證的人民藝術家。
似乎早就預料到金尚的疑惑,金時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那個孩子,從小就比較倔,行事作風又沒個姑娘家的模樣,被說煩了,駁了家裡人的面子,自己去報考了中央音樂學院……」
「學的什麼?」
戴義琴不失時機地問道,
「中央音樂學院可不好進,我當年就沒考上,被罵了十幾年的學渣。」
「聲樂歌劇系,兼修作曲。」
「那還是個才女啊!」
金尚沒好氣地揶揄道,
「還真沒看出來,當年那個說話的時候嘴裡像點了炮仗的小姑娘,還能學聲樂。」
「有你這麼形容的麼?誇張也太過了。再說了,女大十八變,如今也是楚楚動人的大姑娘了。」
「希望如此吧。」
沒有再冷嘲熱諷的金尚閉嘴了,都已經退了一步,就不要說些酸話了,好事做了,還落一聲埋怨,划不來。
「這個周末,沒有主場比賽,下午有時間的話,可以約一約錄音棚,去試一試音。」
「可以。」
南大彪同意了,戴義琴自然也沒有意見,就這麼說定了。
時間不早了,明天還各有各的事要忙,待司機兼管家老邊來了之後,載著有點酒意的金家父子二人歸家而去。
小車在空曠的公路上前行,除了發動機細碎的震顫聲,就只有老金倒在后座睡著後的鼾聲。
「邊叔,這幾天,老金很辛苦?」
老邊名叫邊路明,在金家當了很多年的管家,冼老婦人出嫁到老黃家,就追隨而來,一路坎坷起伏數十年,也沒有背離,看著金家父子二人出生長大的他,算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了。
「小金也知道心疼長輩了?」
一邊開車,一邊輕鬆說笑著的老邊說道,
「你父親壓力也挺大的,外面應酬不少,家裡還有個能幹的兒子,就怕自己拖了後腿。」
「嗯!」
雖然老金口口聲聲說要退居二線享福,到底也才四十出頭,哪裡願意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時代所淘汰?
其經商的能力,只能算是平庸,眼光和頭腦還是有的,就是手段和執行力有問題,通俗來說,就是太重感情,不夠狠。
沒有殺伐果斷,六親不認的覺悟,很難在爾虞我詐的商場混出名堂來。
以前兒子還小,老金還能維持住父親的威嚴,現在小金動不動就搞幾十萬上百萬的投資,讓精打細算了這麼多年的金時感到肩頭擔子變重了不少。
都說養孩子就如同餵四腳吞金獸,家裡有個矢志創業的兒子,更是如無底洞般,金山銀山都不一定夠填。
競爭對手京城科技有限責任公司的出現,一擲千金的豪爽,讓連零頭都拿不出來的老金倍感焦慮。
雖然金尚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沒問題,但理論歸理論,實際操作是不是真的萬無一失,只有天知道了。
見多識廣的老金豈會不知道時移世易,變化萬千,不可過分拘泥於現狀,得與時俱進的道理?
一個不慎,就是滿盤皆輸的結局。
創業,除了能力和眼界的比拼,還要有真金白銀來支持。
前世的網際網路三傑BAT能夠脫穎而出,真的就像功成名就後的創始人各種小作文吹牛所說的那樣,英明神武,運籌帷幄?
其它黯然退場的競爭者就沒一點可取之處?
能贏,除了確實有幾分能耐,外加幾分運氣,最重要的就是能忽悠投資人支援燒錢,撐到夠分量的競爭者都倒下了,才有後來發展壯大的機會。
放到現在也是如此,金尚掌舵的公司確實目標明確,步伐穩健,有幾分振作的氣勢。
但是京城科技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力的魚腩,在絕對體量上,碾壓今夕文化毫無問題。
即便他們犯了很多錯,可只要能撐得夠久,總有找到正確前路的一天。
小金創業,老金反而更加操心,壓力更大一點。
生意上的事,金時其實幫不上什麼忙,生意之外的事,花費的精力也不小。
另外,相比於金尚簡單的人際關係,金時的應酬無疑很多,需要考慮的麻煩事也不少。
這麼多年來,金尚極少感受過來自複雜大家庭親戚太雜,是非太多帶來的麻煩,基本都是金時在為這個家遮風擋雨。
當兒子,做丈夫,老金確實不太稱職,在金尚看來,以父親的標準衡量,金時已經做得夠好了。
「有自己想做的,也是好事。不過,邊叔,有時候還是勸勸我父親,糾結於往事,於事無補,拋下過去的包袱,輕裝上陣,才能期待更好的未來。」
冼老婦人改嫁幾次,小時候金時就跟著改姓幾次。最後一任便宜父親金三才,和金尚的舅家是鄰居。金三才有個幼弟名叫金淼,和金尚的母親梅杏紅年歲相近,兩家長輩把酒言歡,口頭定下婚約。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說的就是金淼和梅杏紅這種從小到大都很熟的青梅竹馬關係。
按照一般的發展,應該是兩人相親相愛長大,然後順理成章地結為夫妻,成就一段佳話。
可惜,世事無常,再大的道理,也抵不過人情。金淼和梅杏紅之間,只有鄰里之情,兄妹之誼,完全沒有知慕少艾,郎情妾意的想法。
用比較接地氣的說法就是,太熟了,不好下手。
朝夕相處如親人一般的二人,實在是無法忍受和兄弟姐妹一般的人結為夫妻。
這個道理,其實也很好理解,正常男孩子,基本不會對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姐妹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哪怕再漂亮也一樣。
青梅不敵天降,在生物自然衍化中,還是有所體現的。
本來一件好事,成固然好,不成也沒什麼大問題。
偏偏那個時候,兩家的際遇發生了重大變故,梅家兄弟起勢,開始發達;金家則流年不利,長輩接連病亡,一蹶不振。
金三才身為長兄,自然就成為家中的頂樑柱,帶著幼弟艱難度日。
金淼和梅杏紅的親事沒成,金三才本來就有點想法,覺得是梅家兄弟看不上落魄的金家,找了個藉口悔婚,連弟弟苦勸也說不通。再加上左鄰右舍的閒言碎語,越發讓他心思不通透了。
家境尚好的時候,金大少爺也是體面人,才子做派,書畫雙絕,在業界也是小有名氣的青年才俊。
可惜,書法和繪畫這種東西,想要混出名堂,光有才華還不夠,要麼靠時間積累名氣,深諳商業互吹的套路,要麼有金主捧場,為其揚名。
雖然親事沒有結成,到底也是通家之好,梅家兄弟也數次提過幫襯一二,都被金三才給嚴詞拒絕了。
熱戀貼了冷屁股,梅家兄弟也是要臉的,自然不再熱絡,關係也就此疏遠。
再後來,金梅兩家接連搬走,再無來往。
數年後,金三才邂逅了欣賞自己才華的冼夫人,然後在其資助下,順利舉辦了書畫展,才華與作品也得到了交口稱讚。
原本事情應該到此結束,雖不圓滿,倒也安穩。
直到有一天,比自己幼弟小不了多少的繼子金時,領了個懷孕女友進了家門,才發現差點成為弟媳的梅杏紅,居然要成為自己的兒媳了。
是不是巧合,金尚不得而知,但是,不待見年輕繼父的金時,有可能是知道梅杏紅和金老爺的恩怨情仇的,那一連串所作所為,除了確實喜歡比自己大一點的梅家姑娘,也未嘗沒有氣一氣金老爺的想法。
沒想到,志得意滿,時來運轉的金老爺被氣病了,在床榻掙扎了幾個月後,居然一命嗚呼,當真是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一個大活人,真的會被活活氣死嗎?
連面都沒見過的便宜爺爺,給了金尚肯定的答案。
再後來,金老爺的弟弟金淼帶走了家兄的一部分遺物,後聽聞已經娶妻生子,具體幹什麼營生,小金也不清楚;祖母冼桂珍沉迷於參禪悟道,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悟出了什麼;
金尚的母親梅杏紅就更不得了,生下了小金後,就回了娘家,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幾乎再沒踏足金家半步。
就算是對金時有怨懟,對金老爺和金淼有愧疚,對自己不查而自責,金尚自認為自己是真正完全無辜的那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