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你們幹什麼?我們娘子還睡著呢!」門外傳來了丫鬟驚慌失措的聲音。
許聞溪也徹底被吵醒了,想到昨夜發生的一切,她頓時臉色一白,聽著門外的嘈雜又瞬間冷靜下來,剛攏上外衫,門便被徹底搡開了。
「這是做什麼?大早上的就鬧到我院子來,滿府的規矩都餵到狗肚子裡了?」
許聞溪嘴上說著,一邊系上腰帶,一邊往妝檯前走去,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無人知道此時她系腰帶的手是抖著的。
兩個婆子率先闖了進來,在屋內肆意查看了一番,甚至連被褥都掀開看了又看,發現上面連一絲髒污都沒有後,才沉著臉回到剛走進屋的沈夫人身邊,回道:
「回夫人,沒有。」
沈夫人犀利的三角眼在屋內靜靜掃視了一圈,才不咸不淡地對許聞溪敷衍道:
「我院中的貓丟了,所以過來找找。」
「是嗎?那夫人可得好好找找。」許聞溪對上沈夫人的目光絲毫不見慌亂。
沈夫人微微蹙起眉頭,可還不等她說什麼,外面就傳來了小廝驚恐的聲音:
「死人了!死人了!麻四淹死在池裡了。」
沈夫人驟然瞪大雙眼,猛然看向許聞溪,眼中溢滿了驚訝、不解、還有少許的慌亂。
許聞溪一開始是驚嚇,卻在看到沈夫人的神情時,心中那點疑惑也徹底解開了。
待沈夫人率著丫鬟婆子匆匆離開之後,許聞溪才徹底癱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微亮的天光,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要被做實偷人的罪證了。
「娘子!」丫鬟紅姒驚慌地跑進來,看到許聞溪沒事後,才紅著眼鬆了一口氣。
「紅姒,我知道他們急,但沒想到他們的心那麼狠,他們是想讓我死。」許聞溪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了。
女子若被發現偷人,不是被病逝,就是被浸豬籠的,哪還有活路可走。
麻四的死固然可憐,但是許聞溪知道麻四若不死,那今日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只是不知道昨夜的那人究竟是誰,為何會出現在她的院子裡,雖說最後也是十分荒唐,但也算是幫了她,卻不知那是否又是另一個陷阱?
紅姒隱隱猜到了什麼,但是她不敢往那想,只能小聲勸道:
「娘子,如今你已及笄,待老夫人回來,您和少爺就能正式成親了,她定會為您做主的。」
聞言,許聞溪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這府中發生的事老夫人真就不知道嗎?為何她早不禮佛晚不禮佛,偏偏在自己快要及笄的時候出去了?
在沈家待了太久,久得她都快忘了自己是怎麼來的。
猶記得那天日頭很好,伢婆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市儈,而是透著絲絲憐憫地說道:
「城西沈家的小公子病了,要個沖喜的,五十兩,活著以後就是正頭娘子,死了那就配冥婚。」
五十兩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那是筆巨財,卻也不是誰都願意將好好的女兒配了冥婚殉葬的。
可才十歲的許聞溪卻咬咬牙把自己賣了,五十兩一分沒留全交給了不到六歲的弟弟,甚至都未來得及叮囑一二,就被沈家匆匆抬進了充滿藥味的喜房……
如今沈輕舟的身子已經大好,甚至能夠下場參考,來日若是過了院試就正式成為秀才了,就算是納捐以沈家的家底也是要入仕的,自己這個主不主僕不仆的沖喜丫頭終究是礙眼了。
許聞溪按了按眼角,將本不該存在的那滴淚徹底抹去後,起身說道:
「紅姒,讓人告訴劉掌柜,說我同意見他了,時間就定在今日。」
這沈府就是個蛇窩,自己的賣身契一日在他們手上,她就一日不得安生。
如今他們要面子寧可讓她死了,也不敢隨意打發了自己這個「救命恩人」,但既然出了手就不會是最後一次,她必須在這之前徹底立起來。
好在在沈家這些年她也不是毫無用處,她識了字,原本只是在老夫人房裡幫著打打算盤,在被老夫人發現經商天賦後,沈家在外的產業如今有一半是她在管著。
只因沈老爺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沈夫人又是個只知道貼補娘家的耗子精,而沈輕舟作為沈家唯一的讀書人,沈老夫人自然不會用這些阿堵之物去污了他的眼。
所以這些年來一直是老夫人苦心經營著,直到許聞溪這顆被握著賣身契的明珠被發現。
一開始想的也好,雖說是沖喜但終歸是要做孫媳的,一家人,自然也就沒什麼。
可隨著沈輕舟身子大好入了學成了童生,府里住進了一位姐姐給縣太爺做妾的表姑娘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沈家的心更高了……
梳好妝剛出玲瓏院,就遇上了正從外面回來的沈輕舟,只見他身著藏藍長褂頭戴同色方巾,一副書生打扮,手中拎著一個落了印的食盒,正往西南的方向走。
見到梳妝打扮好的許聞溪時,眼底先是閃過一絲驚艷,瞬間又皺起了眉頭,問道:
「你這是要出去?」
說罷不等聞溪回話,他又自顧自地說道:
「你一個女子整日在外拋頭露面,哪有半點閨秀的樣子?你就不能多學學綰顏?」
許聞溪斜睨了沈輕舟手中拎著的食盒一眼,反問道:
「這食盒是給洛綰顏的?」八寶齋的糕點偏甜膩,整個府里也只有秋水居的那位表姑娘愛吃。
沈輕舟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不自然起來,接著又反應過來自己是這府中的少爺,怕一個沖喜丫頭作甚,立即理直氣壯地說道:
「綰顏表妹來府中做客,我作為表兄送些吃食又有何妨?你以後做了家中主母,萬不可如此小氣。」
說著轉身就走,那腳步匆匆地樣子,又有幾分是因為心虛呢?
昨夜的事他又是否知道?
轉念又覺得他定然是不知的,沈輕舟可是沈家的讀書人,沈家人定然不會讓這樣的腌臢事污了他的眼辱了他的耳,不然他也不會還能說出讓她許聞溪以後還做主母的話。
聞溪一時間心情複雜,終究懶得再看,轉身向著府外走去。路過那滿池的荷花,任誰也看不出這裡剛淹死了個人,一個叫做「麻四」收了錢奉命毀去一女子清譽的人。
今日要去見的劉掌柜並不是沈家的掌柜,而是城西的一家雜貨店的小老闆,因為生意做不下去,托人求到了許聞溪面前。
原本聞溪是不願見的,可當她察覺了沈府的心思後,終究鬆了口,她總得為自己留條後路不是。
當許聞溪來到約定好的醉仙樓前時,一輛由四匹配有鎏金當盧的高頭點子青拉著的馬車停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