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5章 隴西李氏(中)
「嗯。」
李古點了點頭,若說敢算計他們世族,整個皇家,也只有李世民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有可能了。只是這一點兒,想來那些皇帝身邊的世族們也能想到。
他們不會不關注的,即然不是李世民,李古略略放心了一些。
緊接著,李古又有些連自己也不確定的問了下:「那當今皇帝,會不會?」
「呵呵呵」
李古的想法,也不出眾人的預料,最後還是韋名山出面道:「李族長盡可放心,當今皇帝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久在西方遊歷,經驗淺薄,根基不深。」
「如今朝政盡數倚仗長孫大人和蕭禹大人。」
「對朝政大事從來都是聽從中樞幾位重臣們的意見,他是斷然沒有這個心機的。即便他有些想法,也無法把手伸到草原上。退一萬步來說,即使他想這麼幹,也沒有路子。」
「如今皇宮內外,御駕前後,都有我們的人,皇帝平時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我們的視線。也許皇上有些平衡朝堂、鞏固權力的手腳,也與突厥人搭不上邊兒。」
聽到這裡,李古老態隆鐘的眼眸中,驟然暴發出不符合他這個年齡的銳利與幽深:「若是這樣的話,那除了那個人,老夫想不到,還有什麼人敢下這麼一盤大棋了?」
「誰,李族長指的是誰?」眾人一愣,崔名山驀然問道。
「突厥汗國右賢王,李言。」
一個幾乎不在眾人腦海中的名字,就這麼突兀的出現,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
「不可能吧?」
盧義恭更是瞳孔一縮,哆嗦著問道:「李族長莫不是在開玩笑,右賢王前段時間遇刺,現在還在王庭養傷,這是眾所周知的。再說,他和施羅迭的一場大戰,雙方損失慘重,哪有精力算計我們大唐?」
「是啊,盧族長說的有道理。」
崔名山腦子都有些糊塗了:「施羅迭是頡利之子,右賢王正是靠攜天子以令諸侯,這才統御草原各部的。這些年他對施羅迭這位名義上的大可汗的壓制,和近乎軟禁似的防範無人不知。」
「若是秋木達的刺殺和橫嶺大戰都是一場戲,就是為了現在的施羅迭的南下呢?」李古眼神幽冷道。
「嗬」
眾人倒吸一口寒氣,紛紛說道:「橫嶺大戰雙方精銳盡出,打了幾天幾夜,最後兩敗俱傷,死傷數十萬,戰場上到處是屍體,鮮血幾乎染紅了大地,這些我們都派斥侯去查探過了。」
「據說橫嶺偏地屍骸,野狼成群,血腥味讓斥侯們都不忍目睹。突厥人自相殘殺,搞出這麼大的戰損,就是為了演一場戲?」
「我不信」
「.是啊,有這麼多人,足以打入中原內陸了,比和施羅迭滿雙簧,要有效多了,李族長是不是有些想多了。」
「此舉無疑是放虎歸山,施羅迭一朝得困,又怎麼能不報仇,奪回突厥汗國?死了這麼多人,就是為了和右賢王演戲來欺騙我們大唐,這無論如何不能讓人相信」
「.李族長多慮了」
一時間,眾人紛紛辨駁,右賢王當初麾下騎兵百萬的時候沒有南侵,現在卻搞出這麼多的花招,死那麼多人,就是為了玩兒這莫名其妙的反間計,這怎麼也不合情理。
從邏輯上也無法推測,這不是捨近求遠,脫褲子放屁嗎,是以李古的懷疑,眾人並不相信。
這些人不是各家的族長,多是些較為年輕的後輩,不像李古經過了一個多甲子的閱歷,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若是什麼事情都要合情理,那就奇怪了。
再說了,不合你的情理,只要和別人的情理就行了。
李古心中一直有一個隱憂,直覺告訴他,是有人在暗中算計世族,正是因為找不到,才更讓他不安。於是他有些執拗的說道:「你們別忘了,當年草原上有一則傳言,右賢王是李建成的兒子?」
「李族長,那就更說不通了。」
韋名山一幅不以為然的說道:「若是這樣,那右賢王就和李世民有不共戴天之仇,在貞觀十年豐州對恃時。右賢王麾下百萬大軍,就能攻下豐州,擒下李世民,隨後驅兵南下。」
「他有上百萬的騎兵,又有隱太子的血脈,相信就算是入主中原,我中原世族和天下百姓,也不會過於抗拒的。而他卻退了回去,反而還和李世民達成了通商協議,兩家和平了近十年。」
「至此之後,李建成之子的謠言,已然不攻自破。說不通,說不通,無論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韋名山的話得到了在場眾人的贊同,他們各族中也有不輸李古的識途老馬,不管怎麼分析,李古的推論都站不住腳。
而李古卻隱隱有種直覺,施羅迭的這次南侵,很是詭異。
一是詭在施羅迭竟然不留後路,也不擔心汗庭老巢被襲。哪怕漠北大雪封途,右賢王只要借道漠南,再北上烏爾格,端了施羅迭的老巢,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二就是施羅迭不管不顧的衝進來之後,就對世族下手,還給百姓分了田地,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突厥大汗能幹出來的事情。中原土地的分配,關他們突厥人屁事。
而且,一旦土地分入百姓家中,只會消弱世族的力量,增加普通百姓的實力,其實就是增加朝庭的實力。大唐只能更加強盛,而這正是皇帝最想幹的事情。
施羅迭分明做了一件有利大唐,而不利草原的事情。
從誰獲利誰嫌疑最大的角度去考慮,無疑皇帝更有動機,只是這麼多世族,卻沒有找到半分蛛絲馬跡。異口同聲的排除了太上皇和當今皇帝,這讓李古又有些驚疑不定。
苦思未思之下,李古將自己的顧慮出了出來。
韋名山頓時啞然失笑:「李族長多慮了,指不定是有一些中原落魄的文士跑到了突厥,或者突厥人南下裹挾了什麼搖鵝毛扇子的角色。」
「給他們出些瞎主意也說不定,從短期來看,施羅迭此舉,能挑動百姓與世族的矛盾。」
「更能禍亂大唐,對他們其實是有利的。」
「畢竟,突厥人在遼河平原的時候,並沒有過這樣的舉動。一直到進入河北之後,才開始的。」
韋名山說完,眾人紛紛點頭,李古卻是有苦難言,對這個時代真實的理解,隨著老一輩的凋零,很多人都已經忘記了。
他們忘記了現在的大唐是怎麼來的了,也輕視了皇家和世族之間的爭鬥。李建成和李世民的爭鬥,不能僅僅看成兩兄弟爭皇位,還是皇權和世族之權的博弈。
不能看透這一點兒,就無法理解,李建成一脈真正的敵人是世族,不是李世民。
經過了這麼多的變故,又能在草原打下一座江山,右賢王要是李建成之子,那必然是胸襟遠大,目光長遠之人。若他真的比李世民更加雄才大略,那必然不會糾結於『私仇。』
而會全力把目止標放在世族身上,這才是『國恨』。
在右賢王崛起,和這則流言傳播開來後,李古就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他比任何人都要關注右賢王,也曾經派人多次前往,觀察過這位右賢王。
甚至他也把失蹤在草原上的李承乾和驟然崛起起的右賢王放在一起聯想過。
只是曾經的李承乾前往突厥的時候,才十三四歲,相貌還沒有長開。後來在草原待了五六年,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已長成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虬髯大汗,面目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再說,大唐的儲君,混成了北方大漠之主,這也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貞觀十年,李世民在豐州會見過右賢王后,李古也打消了懷疑。若真是李承乾,別人認不出則罷。
李世民這個做父親的,斷沒有不識之理。
後來李承乾回到長安,又是一幅斯文俊逸的書生模樣,同時沒過多久,右賢王就遇刺,李古還派人前去探望過。相隔幾千里之地同時出現的兩個人,讓他排除了兩者是一人的懷疑。
不過他卻發現,右賢王和李承乾在相貌上是有些類同的,這讓他對右賢王是李建成之子的懷疑,再度提了起來。
這種事情,本來就難查,李古還沒有動手之際,突厥就出現了汗王之爭,右賢王遇刺和橫嶺大戰接連發生,讓局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當然,突厥汗的分裂,也讓李古下意識放下了懸著的心。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右賢王是李建成之子,也失去了對中原的威脅。緊接著,施羅迭就率三十萬騎兵,不管不顧的衝進了河北之地,還進行了分田地之舉。
這對世族來說,無疑於釜底抽薪。
這讓李古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出於常年的警惕,他敏銳的感覺到一張大網,正在向世族撲來。雖然沒有證據,可那種不斷蓄積的殺機和一步步逼近的危險,還是讓李古這個見慣了歲月的老人心悸不已。
排除了李世民和當今皇帝後,右賢王就成了他主要的懷疑對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