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絕望的盡頭
……
暗紅的鮮血遮蔽了視線，金紅的火焰灼傷的肌膚，天空和大地的界限早已模糊，不屈的怒吼被如海潮般洶湧的咆哮與尖叫吞沒。
轟隆——！！
腦海里，類似於這般的轟鳴聲不絕於耳。
【提示：已擊殺深淵衍生……】
記憶中，似乎已經數不清是第多少次響起這樣的聲音。
【警告：先驅當前生命值已低於15%，即將進入「瀕死」狀……】
身體的感官仿佛在一點點的抽離，周圍的一切開始越來越冰冷。
灼痛與血腥味逐漸遠去，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就只有那宛如烙印在身體當中、深入到每個細胞，乃至觸及到靈魂深處的念頭：
「「「殺！！！」」」
轟隆——！！
一道驚天動地的轟鳴聲自迷宮中炸開，好似一聲驚雷，令整個迷宮都為之一顫。
然後，就如同一場急促而短暫的暴雨一般，隨著轟鳴聲的止息，整個迷宮忽然安靜了下來，只餘下了些許細碎且零落的聲響：
嘀嗒…嘀嗒……
液體滴落在物體上的聲音自本該異常空曠的角斗場上迴蕩著，一併響起的，還有似潮濕的柴火在爐灶中爆裂的聲音，以及好似示威一般的野獸低吼聲。
【提示：檢測到先驅已恢復至15%以上，已脫離瀕死狀態……】
「咳…咳咳…咳咳！」
虛弱而沙啞的咳嗽聲自瀰漫著濃鬱血腥味的空氣中落下，火光中，隱約可以看到，一名左臂無力地垂下，身上的衣物破碎了大半，裸露的身軀部位上滿是深可見骨的創傷與焦黑色的灼痕的黑髮青年拄著一柄漆黑的巨劍，拖著嚴重彎折的右腿，一瘸一拐的地前進著。
「吼…！！」
低沉的嘶吼聲從一旁傳來，就見一隻形如巨狼的漆黑深淵生物從滿是裂痕的灰白岩壁中鑽出，落在了積著一層暗紅色血水的大地上，猩紅的複眼第一時間就鎖定住了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的黑髮青年，當即就準備衝上去咬碎對方的身軀的剎那：
嗡——！！
一隻滿是血絲的漆黑眼眸倏地轉了過來，看向了巨狼型深淵生物所在的方向。
霎時間，上一秒還搖搖欲墜的黑髮青年在巨狼型深淵生物眼中的形象瞬間變了，那一瘸一拐的狼狽身影開始瘋狂扭曲、膨脹著，漆黑與血紅色的威壓交織自其身上膨脹著升起，化作一隻猙獰的巨獸，朝它張開了血盆大口。
吼——！！
「嗷…嗷嗚…！」
恍惚中，一聲源自靈魂深處傳來的咆哮與恐懼感自巨狼型深淵生物腦海中炸開，令其尖叫著豎直了毛髮，身體嗚咽著向後退去兩步，接著身體忽然觸碰到了什麼有些扎人的事物，令其習慣性地回過頭。
然後，巨狼型深淵生物的身體僵住了。
它呆愣地望著自己身後的景象，那被暴虐所占據的猩紅瞳孔中第一次露出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屍體。
燃燒著著的屍體、支離破碎的屍體、死不瞑目的屍體、滿眼恐懼的屍體……
一百隻…五百隻…一千隻…五千隻…一萬隻！！
一眼望去，足足上萬隻深淵生物的屍體堆積在黑髮青年所走過的道路上，硬生生堆出了一座數十米高的屍山出來。
金色的火苗自屍山上徐徐燃燒著，一根根巨大的純白十字架插在屍山的周圍，其上掛滿了被燒得只剩一點骨架的深淵生物，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著什麼。
「Rua…！」「哞…！」
忽然，細碎的低吼聲自周圍傳來，令巨狼型深淵生物回過神來，警惕地看向自己身旁，接著愣住了：
它這才注意到，自己並非這裡唯一的深淵生物。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在沿著黑髮青年走過的道路兩側，一隻只奇形怪狀的深淵生物正如巨狼型深淵生物一樣，小心翼翼地低吼著。
豎直了毛髮，立起了尾刺，高揚著翼翅，低匐著身軀……每一隻深淵生物全都一副如臨大敵一般的姿態，死死地盯著一步步朝霧門方向走去的黑髮青年，卻沒有一個敢衝上前去。
誕生在角斗場內的怪物，生來便只知曉殺戮與吞噬，意識中只有廝殺與變強這兩種想法，情緒也永遠被暴虐所占據，這是由名為「角斗場」的規則所引導出來的定律。
但現在，這個定律被打破了，又或者說，那只能凌駕於其他怪物之上，由無窮無盡的廝殺所培育出來的終極怪物，已經誕生了！
而其教會角斗場內的其他怪物們的第一課，既非鋒利的爪牙能帶來多大的優勢，也非頑強的身軀能換來多大的贏面，而是讓其他怪物們第一次知曉了……
——何謂「恐懼」！！
噠……噠……噠……！
冰冷的腳步聲自暗紅色的大地上響起，屍山的陰影下，左臉上戴著被打碎的半張白色面具，整個人看上去隨時都會倒下的黑髮青年就這麼一瘸一拐地前進著，沒入了霧牆內，消失在了一眾深淵生物的視線當中。
而自始至終，位於周圍的那一隻只深淵生物沒有一個敢撲上前去朝對方發起進攻的，直到黑髮青年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霧門當中後，才相繼回過神來，暴虐地大吼著，搶先一步朝後方的屍山撲去，生怕被其他深淵生物搶先了這頓大餐一般。
一時間，一場盛大的饕餮盛宴在被染成暗紅色的大地上掀起，一隻只深淵生物歇斯底里地嘶吼著，瘋狂地啃咬著一具具屍體，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發泄出心中積攢的恐懼感一般。
而在所有深淵生物都沒注意到的霧門深處，身體殘破到讓人忍不住敬畏與好奇其到底是依靠什麼才能繼續保持站立的黑髮青年在一瘸一拐地走出往前走出了一小段距離後，身體忽然一陣晃動，最後噗通一聲倒在了地面上。
【警告：「界雷庇護」效果已結束，已遭受「界雷反噬」效果！！】
冰冷的警告聲自辛萊萊腦海中炸開，接著纏繞在其體表的金色雷霆忽然變得無比狂暴起來，瘋狂地在其內肆虐著，令其猛地咳出一大口鮮血，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
痛楚……
超乎想像的痛楚。
「呃啊啊……！」
如野獸般的痛苦低吼聲自那早就發不出完整聲音的咽喉中傳出，如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被撕裂，每一束神經都被電弧擊中般的恐怖痛楚自辛萊萊全身各處傳來，然後……
啪！
一隻滿是腐蝕痕跡，形如枯槁，卻給人一種不可撼動的沉重感的手掌忽然抓在了掉在一旁的漆黑巨劍的劍柄上，死死地攥緊了五指，指關節抵在地面上，一點點地撬動整支手臂，然後是肩膀、脖頸、軀幹、膝蓋……
「呼！呼…！呼…！」
最後，就見辛萊萊如同一頭髮狂的野獸般，用那滿是血絲的右眼死死盯著眼前的甬道，在關節不堪重負的咔嚓聲中，一點點地重新站了起來。
沙——！！
下一秒，如同沙袋自地上拖拽而過的刺耳摩擦聲響起，只見見辛萊萊就這麼以手中的劍刃做支撐，一點點地拽動整個身軀朝前方移動著。
嗡——！！
忽然，一陣刺耳的嗡鳴聲自辛萊萊腦海中炸開，接著其眼前模糊的視線開始一點點扭曲，周圍的陰影開始蔓延到其身上，遠處的黑暗逐漸扭曲做豎眼的模樣，最後倏地睜開，看向了拖著殘軀站立在那的辛萊萊，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自其腦海中響起：
「汝…有資格！」
「俯首…擁抱…深淵，汝…可重獲…新生！」
剎那間，大量虛幻的畫面開始不受控制地自辛萊萊腦海中湧現，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屹立於山巔之上，一劍斬斷萬物的身影。
然後，他笑了，艱難地抬起頭，滿是血絲的眼眸中倒映出那由扭曲的黑暗構築而成的豎眼，被血污覆蓋的虛弱面龐上露出了一抹嗤笑之色，握住劍柄的五指一點點地發力，聲音虛弱地譏諷道：
「呵…呵？新…生？俯…首？」
蓬！
下一秒，漆黑的劍光綻放，只見辛萊萊怒目圓睜，已經到極限的左腿不顧一切地重重一踏，整個人如野獸般擦著地面撲出，用盡全身的力氣對準某個角落一斬！
「憑你…還不配！！」
轟——！！
沉重的巨劍砸下，尖銳的慘叫聲自甬道中驚起，漆黑的血液飛濺而出，眼前扭曲的畫面轟然破碎，露出了甬道內的真實景象：
刺鼻的血腥味瀰漫開來，可以看到一隻從正中央被一分為二的眼球狀生物死死地瞪著辛萊萊，連接在眼球上的觸手竭力朝辛萊萊的方向延伸著，離辛萊萊的眉心只差半寸不到的距離。
【提示：已擊殺深淵衍生物·眼魔（異生體），歐拉麗陣營聲望+2036點】
【提示：檢測到先驅當前陣營聲……】
鐺！
「呼…！呼…！呼…！」
漆黑的劍刃重重插進了地面，沉重的呼吸聲自辛萊萊的喉嚨中傳出，只見其身子一跌，半跪在地上，以淵墨支撐著身體，大口地喘著粗氣，右眼不自然地劇烈收縮與擴張著，瞳孔中的目光一點點變得渙散。
——不行！！
嘭！
而就當辛萊萊即將昏迷過去的時候，就見其近乎本能一般地一咬舌尖，同時額頭對準一旁的岩壁重重一碰，藉助痛楚的刺激讓自己一個哆嗦，渙散的目光重新聚攏了起來。
又差點昏迷過去了嗎……
辛萊萊看著眼前眼魔的屍體，深吸了兩口氣，強行無視掉腦海中的疲憊與身體各處傳來的劇烈痛楚，手臂一點點地發力，就這麼再一次以淵墨為支撐點，艱難地拖動自己的身體，在甬道內前行起來。
沙——！！
血肉跟布料摩擦在地面上的刺耳沙沙聲再度自甬道內響起，而當辛萊萊艱難地爬過一處拐角時，眼前的景象讓他愣住了。
這是…人類的屍體？！
辛萊萊望著眼前傾斜向上的甬道，看著散布在周圍的一具具已經分辨不出生前模樣的人形屍骸，瞳孔微微一縮。
嘀嗒！
忽然，一滴微不可察的液體滴打在地上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種如針扎一般的感覺毫無徵兆地自辛萊萊體表傳來。
不好——
「血肉！！」
剎那間，一聲饑渴而癲狂的大吼聲自前方的視覺死角處驚起，就見一道高大的身影忽然衝出，如一頭惡獸般朝辛萊萊撲來。
轟！
及時察覺到危機的辛萊萊近乎本能地往一旁一滾，一股惡風擦著其面龐掠過，緊接著位於其後方的一處岩壁轟地炸開。
「血肉…！更多！餓…好餓！！」
大量的碎石四散飛濺，就見一道雙臂膨脹到比大腿還粗上一倍，口中流著腥臭粘液，臉上的血肉，已經開始腐爛脫落，身上穿著一套破爛不堪的盔甲的人形生物低吼著，轉動那兩隻快要掉出來的眼珠，看向了倒在地上的辛萊萊。
接著，已經快徹底變成腐屍的人形生物愣住了，其臉上的神情的迅速變得扭曲而猙獰，而辛萊萊望著對方衣著跟那張尚未徹底腐爛的面龐，一道記憶迅速自腦海中浮現：
那是一張中年冒險者的面龐，眼中滿是血絲，仿佛在用無比仇恨的目光盯著他，雙目赤紅地朝他咆哮著——
「黑！劍！！」
狂暴的怒吼聲自本該早就失去神智的高大腐爛人形生物口中吼出，與辛萊萊腦海中那名失去了自己女兒的中年冒險者的模樣迅速重迭在一起。
「呵…咳咳！這算是……報應嗎？」
辛萊萊望著眼前明顯已經認出他來的腐爛人形生物，一邊咳嗽著一邊艱難地藉助岩壁支撐起了自己的身體，右眼中倒映出腐爛人形生物朝自己衝來的模樣。
報應嗎？
或許是吧？
畢竟，就結果而言，他確實是食言了。
既沒如約能解決掉地錯世界的異常，也沒能給予這些稀里糊塗就被波及進去的冒險者們任何回報，最後甚至連自己都淪落到了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如果這真的就是他的報應的話，那就……
「來啊！！！」
如野獸般駭人咆哮聲自黑髮青年的喉嚨中炸開，就見其張口口叼起自己的右臂，頭手並用，硬生生將漆黑的巨劍抬平到身前，接著死死地盯著眼前呼嘯而來的高大腐爛人影，喉嚨著傳出如虎獅般的低吼，神色猙獰地朝前一撲。
鐺！
沉悶的碰撞聲自甬道中響起，腐爛的巨拳跟漆黑的劍刃重重撞擊在一起，磅礴的力道令辛萊萊的右眼忍不住微微凸起，七竅中驟地留下一股血液，然後……
「吼——！！」
就見辛萊萊直接以自己身軀為撞杆，不顧一切地朝前一撞，硬生生將劍刃撞進了腐爛人形生物的血肉中，令其吃痛地低吼了一聲，忍不住後退了一小步。
緊接著——
砰！
就見辛萊萊忽然鬆開淵墨，踩著傾斜的劍身，拼盡全力地一躍而起，右手五指死死地扣在腐爛人形生物的肩膀上，神色癲狂地對準對方的脖頸，一口咬下！
——道具耗空？靈魂結晶用光？法力窮盡？劍刃失去鋒芒？手腳盡斷？
身體瀕臨極限？
——光憑這些就想讓他倒下的話，想讓他屈服的話，還遠遠不夠！！
「不…滾開…吼！！」
這一次，近乎是慘叫一般的吼叫聲從腐爛人形生物口中傳出，其抬起頭，驚恐地看著眼前神色癲狂的辛萊萊，試圖將辛萊萊從自己身上拽下來時……
「「「殺！！！」」」
恍惚中，那一聲低吼好似自靈魂深處發出的不屈的咆哮一般，駭人心神。
刺鼻的腐臭味中，辛萊萊宛若一頭已經瘋魔的嗜血惡獸，死死咬住腐敗人形生物的脖頸，全力一扯！
嘶啦！！
【提示：已擊殺腐敗受體·洛羅】
血肉的撕裂聲響起，腐爛人形生物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重重倒在地上，最後，就見瞳孔中滿是血絲的辛萊萊的辛萊萊一點點從地上站起來來，吐掉口中的腐爛血肉跟脊骨，撿起地上的淵墨，掃了一眼眼前的腐爛人形生物的面孔，沉默了一會兒，正準備轉身離去時……
「吼吼吼吼——！！」
咚，咚，咚……！
此起彼伏的低吼聲自甬道深處傳來，緊接著是一陣沉悶的踏地聲，抬頭看去，能夠看到位於甬道的盡頭處，一隻只已經徹底腐爛的人形深淵生物自陰影中走出。
果然，這種類型的生物不可能只有一隻嗎……
辛萊萊望著眼前逐漸逼近的人形生物，靠在岩壁上，掃了眼自己近乎完全廢掉的身體，笑了笑，艱難地舉動淵墨，看著眼前正迅速模糊的視線，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淵墨舉在了身前。
嗡——！！
半黑半紅的威壓自頹敗的殘軀上升起，被鮮血浸頭的漆黑髮絲隨威壓狂舞，滿是血絲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從黑暗中衝出的一名名敵人。
「來啊！！」
不屈的怒吼自甬道中炸開，但下一秒便被充滿腐臭味的咆哮聲淹沒，他怒吼著，迎著眼前迅速昏暗的視線，用盡最後的力氣朝前斬去。
然後——
轟！
一道耀眼的火光自其視線盡頭處綻放，照亮了整個洞窟，而在意識的最後，傳入他耳中當前，是一聲有些陌生但卻又異常熟悉的聲音：
咚——！！
那是……鐘鳴。
「FireVolt（火焰伏特）！！」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