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雲不閒
北方局工作的開展千頭萬緒,但最主要的還是搞錢。
錢財作為一種流動性最靈活的資源,充滿著可塑性。
它可以變成射向敵人心臟的利箭,也可以讓雷霆之勢,變得細雨和風。
只要有了足夠的錢,裴元可以跨越階級的使用多種資源,他可以用錢穩住底下人,也可以用錢買通各種各樣的社會關係。
寺廟在搞錢方面,有著無可比擬的巨大優勢。
裴元現在就是需要在不觸動太多利益方的前提下,設法在這條流淌著錢財的河流上,開出一條口子來。
澹臺芳土、司空碎和陳頭鐵等人,都紛紛應了。
澹臺芳土和司空碎是鎮邪千戶所之前的老人,和北方的砧基道人對接,也主要是依靠他們兩個。
要把人手暫時安插到那些寺廟裡,工作還是很繁雜的。
兩個百戶和裴元打了招呼,帶著同來的那些錦衣衛便離去了。
裴元惦記著自己那些錢,選擇先跟著程雷響把錢收好再說。
等車隊到了智化寺附近,裴元按照程雷響的主意,先讓錦衣衛親兵去尋雲唯霖,設法將他引走。
雲唯霖臨時反覆,本就是為了抱上裴元這顆大樹。
聽說裴千戶相召,趕緊按照那親衛所說,趕往裴千戶家中等待。
程雷響躲在遠處,親眼見了雲唯霖出門,這才讓人盯上雲唯霖,自己則悄悄的回了智化寺。
過了一會兒,程雷響帶著之前見過的那個知客僧從智化寺里出來,示意車隊往後門走。
裴元看著那裝滿銀子的幾輛銀車進了智化寺,這才鬆了口氣。
裴元自己留了六千兩,剩下的六萬兩暫時由程雷響代持。
裴元在寺外多等了一會兒,程雷響安排完諸事後,果然又出來和裴元回報了一遍。
那些徐州衛的士兵,已經暫時安歇下了。
裴元的那些錢,程雷響打算先埋在那個隱秘小院裡,等到裴千戶用的時候再去取。
程雷響又特意提醒道,「千戶,最好還是趕緊把雲唯霖換掉,把智化寺放在自己人手中。」
裴元點頭說道,「這件事我心裡有數了。你先暫時留在這裡,和丁鴻看好我的錢,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要及時通知我。」
程雷響拍著胸脯說道,「千戶放心,我這裡有六百多號人,難道還守不住這些銀子嘛。」
裴元說道,「我住在燈市口那邊,你找兩個人跟著去認認門。」
程雷響聽了,趕緊又去找人。
裴元這次回來,要處理的事情千頭萬緒,暫時倒也沒有換地方的精力。
程雷響叫了幾個徐州衛的士兵出來,把人交代給了陳頭鐵,讓他幫著指指路。
陳頭鐵應了一聲,將人帶在身邊。
裴元這一行人只剩下那十來個錦衣衛親兵,和幾個徐州青壯。
宋春娘趕著焦妍兒的馬車,那些徐州青壯則推著裴元那裝了六千兩銀子的車子。
因著是京師,眾人也不敢速度太快,就這麼不緊不慢的往裴元燈市口那邊的家行去。
路上的時候,宋春娘向著一個方向指了指,示意裴元。
這還是宋春娘那日之後,第一次主動找裴元說話。
裴元立刻順著看去,見是一條幽幽長巷。
裴元好奇的問道,「怎麼了?」
宋春娘低聲道,「那邊是御史張璉的家。」
裴元「哦」了一聲,想起了宋春娘乾的那些破事兒。
接著,想起了之前從未放心上的那事。
若有所思道,「御史張璉……」
御史張璉因為彈劾壽寧侯慘遭報復,又在去大慈恩寺找凶報仇時,被人騙走了大筆的銀子。
然後張璉才死了心,把報復的目標放在宋春娘身上。
「張璉、張璉。」
裴元想著有些出神。
陳頭鐵是知道裴元家在哪兒的,見裴元和宋總旗在說話,主動的去了前面帶路。
裴元所在的燈市口胡同屬於東城一代比較繁華的地區。
不然,裴元的那個小破院也不至於能抵押出去五十兩的銀子。
裴元周轉困難的時候,還依靠變造房契,將這房子在多處抵押。
當然,得益於好兄弟呂達華,自己的那些麻煩已經徹底的消失了。
陳頭鐵在前引路,見一段灰牆上隱隱約約露出剛鏟掉不久的「欠、債、還、錢」四字,不由欣喜道,「快到了。」
再往前十餘步,果然便是門口。
此時那院門正大開著,有些僕人打扮的正急匆匆的內外忙活著。
也有些人挑著雞鴨魚肉,緊趕慢趕的走著。
陳頭鐵心中納悶,莫不是走錯了?
裴元這家他可來過不止一趟了,不應該啊。
心中想著,又往門口其他用白灰覆蓋的牆面看去,那些地方雖然已經看不出字跡了,但是往日所見所聞歷歷在目,不知不覺的就重合出若干殺氣騰騰的話語。
沒錯啊,是這地兒啊!
就在這時,不少在門口張望看熱鬧的人也回過頭來。
他們看到陳頭鐵一愣,結果目光向後,看在那一行人上。
不少人臉上都露出喜色,大聲的招呼道,「喲,裴元回來了啊!」
也有人沒瞧見人,納悶的詢問著,「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陳頭鐵心道,看來就是這裡了。
他皺起眉頭,大步上前,扯住一個正在擦拭院門的僕役喝問道,「你們是哪來的?誰讓你們進門的?」
那僕役聽了也理直氣壯的回望過來問道,「你是何人?」
陳頭鐵微怒,一把將那人推搡開,大步進了院中。
一進小院,正見來回指揮著僕人們四下整理的雲不閒。
陳頭鐵和雲不閒之前見過面,過來時,程雷響也提過雲不閒可能在這邊,見到此人倒也沒意外。
陳頭鐵盯著雲不閒怒喝道,「大膽!這是裴千戶的宅院,誰讓你進來的?!」
雲不閒看到陳頭鐵,立刻臉上堆笑的迎了過來。
「原來是陳總旗,小弟是雲不閒啊!」
陳頭鐵心下不爽,怒聲呵斥道,「你算什麼東西,和我稱兄道弟?」
雲不閒見陳頭鐵發怒,他臉上神色不變,仍舊笑著道,「陳總旗莫要動了肝火,小弟在這裡自然是提前和裴千戶打過招呼的。」
陳頭鐵微微一愣,直率的問道,「我怎麼不知道?」
雲不閒笑呵呵的解釋道,「當初千戶指派卑職做事,來這院中為千戶取物,陳總旗可還記得?」
陳頭鐵聽了皺眉,「當初裴千戶只是讓你來取瓶子而已,何曾讓你在這隨便出入。」
雲不閒聞言笑道,「當初在下取那錦盒的時候,不小心挖亂了千戶家的院子。所以特別好好打理了下院子,又移種了一些花木過來,聊表心意。」
「後來卑職因為及時將錦盒送到,立了微末寸功,被千戶點為小旗。卑職便想著,為上司做事,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於是便經常過來,為千戶照料那些花木。」
「今日聽說千戶要回來,卑職斗膽,為千戶略做些準備,雖說冒昧,也只是盡心而已。」
陳頭鐵聽了,倒是隱隱約約想起,這個雲不閒說要為千戶打理院子的事情來。
他的神色略緩,開口道,「千戶已經到了,你來隨我拜見吧。」
雲不閒臉上露出喜色,連忙道,「卑職這就去,這就去。」
跟著陳頭鐵走了兩步,雲不閒又試探著詢問道,「家父得了千戶召喚,來這裡等著,他正在後院生火燒水,要不要叫著一塊去迎接千戶。」
陳頭鐵聞言,心中對這能鑽營的兩父子,印象一下子不好了。
好不容易眼看要熬走程雷響,又他媽來了兩個馬屁精。
雲唯霖在北京人脈頗廣,平日裡都是和那些高僧、法王,高官勛貴打交道的,沒想到這會兒竟然也能放下架子跑去後面燒水。
陳頭鐵也不客氣,直接道,「且讓他燒火,你先隨我去見千戶。」
這會兒裴元也已經來到門前。
他如今雖然今非昔比,但是面對老街坊們的招呼,卻也只能笑臉相迎。
裴千戶自認為現在已經出息了,當然要把事情做的體體面面,不能像是得志猖狂的小人。
裴元招呼了幾聲,就聽有人詢問道,「裴元,你現在搬哪兒去了,前些日子,我還遇到有人打聽你。」
裴元聽了一怔,抬眼看去,也沒瞧出問話的是哪個,便答道,「自然還是住在這裡,之前出了一趟公事,去了南京。這才剛剛回來。」
那街坊聽了大吃一驚,連忙說道,「裴元,你這院子一直有人住了,莫不是你之前抵給別人,被人收走了。」
裴元聞言吃了一驚,連真帶假,他總共寫出了五張抵押的契書。
呂達華已經都弄來了,怎麼可能還會抵給別人?
正狐疑著,陳頭鐵已經引了雲不閒過來。
接著陳頭鐵附耳在裴元跟前說了幾句,裴元這才明白,原來是雲不閒這傢伙這些日子一直在這裡照料。
雲不閒見陳頭鐵說完話,這才趕緊上前拜倒,「小旗雲不閒,見過裴千戶。」
裴元看著雲不閒,語氣淡淡問道,「我吩咐你的事情,你做完了嗎?」
雲不閒聽了,額頭微微冒汗,連忙說道,「卑職已經勸說父親,放棄了大慈恩寺,改而移駐智化寺。」
裴元想起這對父子添的亂,真想一腳把雲不閒踢死。
裴元是個注重結果的人,只要能解決問題就行。
若是尋常時候,只要雲不閒做成此事,裴元也不在乎早晚。
然而雲唯霖這個牆頭草,偏偏在裴元最難受的時候投了過來。
裴元想著放在智化寺里的那六萬兩銀子,再想著雲唯霖在京城裡盤根錯節的關係,只能暫且先按下此事,下次再和他們算帳。
裴元便向雲不閒道,「既然做成了此事,為何不去淮安找我?」
雲不閒額頭的汗越來越多。
他家騎牆的事情很難遮掩,只要裴元找程知虎一問換防的時間,立刻就能明白他們那點小心思。
此時如何回答,倒讓他犯了難。
是選擇一個謊言,讓雙方臉面上都過的去,然後翻過此篇。
還是直接在一開始就挑明,寄希望於自己的誠懇,能換取裴千戶的原諒呢?
雲不閒的心一時亂了。
就聽裴元重重的用鼻音「嗯?」了一聲。
雲不閒咬牙道,「卑職見事不明,讓千戶失望了。」
裴元聽了,「呵」的一笑。
他也能明白雲不閒的糾結。
選擇撒謊,就算裴元現在和他揭過此事,那雲不閒的未來也完了。
雲唯霖放棄多年經營的大慈恩寺,博取的就是雲不閒能以後有個好前程。
若是此時撒謊,無疑會讓他們父子賠了夫人又折兵,損失慘重。
但若是此時承認之前的騎牆,還能賭一賭裴元的容人之量。
而且,使功不如使過,有些時候被上司拿捏一點把柄,說不定還能獲得更多的機會。
聽到雲不閒果斷認錯,裴元果然沒有繼續糾結雲家騎牆的事情。
他斟酌了下,淡淡的說道,「我安排你的事情,你做成了,有功。」
不等雲不閒臉上露出笑容,裴元便又道,「未能按我要求的及時趕到淮安。有過,功過相抵,你的總旗沒了。」
雲不閒聽了,徹底的鬆了口氣。
他連忙下拜道,「多謝千戶饒恕,卑職以後一定用心做事。」
裴元從鼻孔里應了一聲。
他又問道,「雲唯霖呢?」
現在最關鍵的是穩住雲唯霖。
既然已經把這老傢伙從大慈恩寺弄出來了,裴元就沒有再讓他回去的道理。
智化寺作為裴元規劃中的老巢,絕對不能交給雲唯霖這種騎牆派打理,為今之計,只能設法再把雲唯霖換個位置了。
只是這樣連續的為雲唯霖調整駐防地點,若是被他視為羞辱,或者敵意表態,那裴元可能會給自己帶來意料之外的麻煩。
畢竟不管雲唯霖怎麼騎牆,現在他都選擇了站在裴元這邊。
裴元沒必要把這個強大的助力推出去。
雲不閒聽了答道,「父親知道千戶舟車勞頓,正在後院生火燒水,卑職這就叫他來拜見千戶。」
裴元見雲家父子的姿態這麼低,心中原本的念頭又稍微改變了下,默默的想到。
好吧,既然你們已經不戰而降了,那就是我得寸進尺的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