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初一,宜出行,交易,納財,教牛馬...
穿過片角鬱鬱蔥蔥間隙,一面新舊交織的城牆得以彰顯,其掖門上高掛匾額,由黃蠟石雕刻地名「松商城~」
此刻,車遙遙馬憧憧。
連接內外兩地不大的洞口擠滿了輜重,眾人你一言我一言,喧鬧也跟著左右流轉。
細一看,原是趕巧月初商貫車隊進城,瞧那四方紅底金鼓旗,各式各樣斜插在廂前,便知別地商貫前來趕商。
旁的還擁擠些城內小販相互切談,蠢蠢欲動,意以提前爭奪點丁佳羹,畢竟晚些可不得被講究人抹盡大頭,只剩些所謂「恩惠......」
所幸才過辰時,門戶里尚未往湧進太多,外頭仍有一長串尾巴在翹首已盼哩。
但也足夠先拔頭籌的,早早見上城郭。
若再把服馬緊當抽上幾鞭,估計過會兒人就保不准坐到了「品香樓」桌上。
品著美酒佳肴,就著琴音說書,好不愜意.....
「好,好!」
「再來一段。」
品香樓內,人聲鼎沸。
許多食客放下碗筷,起身為段繪聲繪色的故事喝釆,不泛二樓奢雅包廂內貴客,斂聲關注著這兒...
可惜,今日的書己經算耍完了。但各人興致卻不曾也隨的沒了。
有平日閒書看多的,結合肚裡幾點文墨,配合著傳聞,又與友朋興高采烈的接起後續內容。
實在古今往來,似怪力亂神之說,妖魔邪鬼等等奇異玩意兒,著實將人吸引的緊吶。
齊老頭張羅著收割完一圈賞錢,喜氣洋洋來到門口櫃檯,同掌薄的夥計顯擺。
「哎呀,你瞧這繩兒!」
其摩搓著尾結兒,右手托舉貫銅板,看狀年逾半百,時而用對三角眼來回斜瞥,形貌甚為猥瑣。
說來這人自半年前就開始在此說書,靠著新奇的鬼怪故事,出眾的口才,於十里八鄉間頗有名氣。
沒人知曉他真名叫什麼,又從何而來,以及那些每天不重樣的故事,究竟是胡謅的,亦或是捕風捉影而來。
外人也習慣喚作齊老頭,平日能準時準點趕來,聽上半個時辰的神鬼之說,倒也樂呵...
這會兒,齊老頭見夥計扭過頭不想搭理他,索性就專門湊到跟前,撿著木盤裡的銅錢,慢悠悠一枚枚串了起來。
口中還「嘖嘖」個不停。
「哎,你要幹嘛,能別妨礙這兒做生意嗎,快拿著你臭錢邊去!」
「誰稀罕呢!」
夥計出聲驅趕,終是忍受不住。
如此,倒正中老頭下懷,其嘿嘿笑過兩聲,神情飛揚道:
「我說二邵呀,莫要動火,莫要動火!」
「你瞧。」
說著,便從賞錢里捻出倆粒碎銀子,語氣裝作無奈道:「原想感謝下往日的照拂,以為咱倆挺好,想跟你搭搭話,現在這...」
夥計滿臉狐疑,並不認為對方會安什麼好心,可白花花的銀子擺那,也不好跟錢這玩意兒過不去不是。
幾經猶豫,怎料剛準備探手去接,卻立馬教對方戲耍,撲了個空。
「快,去去去!」
名叫郭二邵的夥計頓時氣急,抱著算籌埋頭噼里啪啦,之後任憑老頭怎麼叫嚷,也絕計是不搭理了。
「嘿,瞧你那點兒氣量。」
好言了幾句仍沒成效,齊老頭不想自討沒趣,待清點完,便將賞錢一股腦全塞進腰包,最後回身道:
「走了二邵,明兒見!」
可剛要打算離去,前腳未及邁出,就被一看起來約摸八九歲,頭上系兩麻花辮,身穿襖裙的女童給絆住。
齊老頭正感納悶,卻轉眼瞧出其衣裳是由上好綢緞縫製,不禁以為有貴客相邀,遂俯下身喜道:
「小娃娃可是有事找來?」
「老先生,我先前聽您講《天義山大戰第三回》,裡面魔修真有那麼可怕嗎?誰都拿他不住。」
女童脆生生講道,長得端是乖巧喜人。
為了能解去腹中酒蟲,齊老頭配合著先左右小心看過,繼而煞有其事道:
「那可不,要論魔修還最善隱匿,保不准如今這兒就藏著一個呢,伺機擄走像你這般的小娃娃,回去刨膛挖心,拿來練功哩!可得仔細些。」
說罷,他一指櫃檯後不明所以的夥計二邵。
「你瞧!」
女童樣態顯得很緊張,認真打量了好一番,搖搖頭道:
「不太像。應該要有種...唔...」
「陰森森的感覺?」
見女童支支吾吾著急不已,齊老頭一撫鬍鬚替答道,然後伸出五根手指。
「這樣吧,我教你個能大致辨認魔修的方法,但如此性命攸關的事總歸不可輕傳,得需五個銅板方能相告。」
「可我沒錢!」
「無妨,事後有了再給。」
「好吧!」
隨即他清了清嗓子,眼皮半瞌道:「說來也簡單~」
女童湊邊仔細聽著,同時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不停轉睛搜尋著可能與特徵相符的人。
突然!
她一下扯住衣袖,驚喜指著門外道:
「老先生快看那個人是不是魔修!」
循著手指的方向,齊老頭也隨之笑呵呵看去,當身影映入眼帘,笑容立時僵住......
品香樓門外,兜帽下季俞蒼白無比的面色,硬生生一黑,瞬間打消了去這家店吃食的想法,轉身拔腿就走。
路上行人密集,卻見但凡有迎面而來的,無論男女老少,尊卑貴賤,無不紛紛避退,隨之走過後再議論幾句。
對此,季俞深感無奈,知道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腳步愈發匆匆。
終於待走過七彎八拐,路過大街小巷之後,他尋覓見個門店較小,食客不多的店,喚作「大順齋。」
僻巷中,確認沒人尾隨自己,又等了好一會兒後,他一咬牙,才敢朝飯店走去。
緊接著裡面掌柜就見一高及八尺,通體由粗布黑色羃離遮擋的怪人跨進門檻,令人總覺有股說不上來的陰森詭譎。
「晦氣!」
暗暗罵過一聲,掌柜的放下手中活計,極快掛上笑臉迎去。
而因為二人身量有差,等人甫一離近,一抬頭自然窺見張怪異面孔,讀書人打扮的掌柜那見過這情況,表情微妙。
遂強裝鎮定道:「卻不知有何貴幹,小可也好斟酌一二。」
這些變化,包括那句晦氣,其實均完完全全被季俞所捕捉。
不想多作理會,主要是為了防範不必要的麻煩,便道:
「無甚所指教的,只是來吃食罷了!」
話畢,他徑直走向窗邊空桌,拉開木凳坐了下來。
經此,掌柜只好遣小廝過去招呼,心中祈禱此人真是單純來吃飯的...
「魔教彀中果真藏龍臥虎,不可小覷,看來得再需小心些!」
季俞品鑑著白送的茶水,回憶起剛才被人指為魔修驚慌逃走一事,不禁扶額如是嘆道。
可話說來。
兜帽緩緩褪下,露出張蒼白異常的俊朗面孔,有幾道猙獰的裂痕,自耳後幾乎延伸至眉尾,可怖的同時,倒莫名添了幾分凌厲之感。
沒錯,正如事實所見,他又活了,感覺跟主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