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牙人，是指居於買賣人雙方之間，從中撮合成交的人，又名牙子。
必竟得與官府打交道、無不是口齒清晰，能言善辯之人。正是牙人招攬買賣，協議物價，官府和商人交涉，有時也使牙人出面。
而季俞此次所找的人，名曰周通。原是在民間擺弄牲畜、田產成交，然後從中取利。
這倆樣素來油水頗大，幾年下來不說賺的盆滿缽滿，那也是足夠妻妾成群。
後因牙行普遍多欺行霸市，毫無信譽可言，官府出面取消了牙行。
此後除日常用度外，其餘似田產，騾馬，莊宅等干係較重的事務，乾脆招募精市牙人若干，於衙內予小吏調理事務，而周通便是其一。
「卻不知兄台何許人也，來這兒又要做甚？若無保舉，怕難合規矩呀！」
此人生得短項肥體，聽聞要來購置房屋，便提溜起光頭髮起難來，看起來很是精明市儈。
「非周邊人士，自獻城而來做些小生意，至於保人一事嘛，在下行事尚來急忙，來時忘了喚親友同來，你看能否行個方便......」
說罷，季俞自袖下推去小塊金子。
對方面色立馬緩和，待互道了姓名，而後不動聲色收入囊中，心中暗暗得意。
他甫一瞧出來人是趕來送錢財的，光是身藏頭露尾的打扮，就知有所見不得人的勾當，保不准還是個帶印的，卻不曾想挺上道。
「哦，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出門在外總難有人面面俱到，誰也有疏忽的時候，這樣吧，待事後書文再補上便可。」
「多謝，多謝。」
季俞連忙急聲道謝，為了進展順利，無奈只好竭力扮演好角色。
收了好處，周通遂拿來錄籍，指著上面一條條登列租售的莊宅信息，問道：
「可有什麼要求，或心儀的？」
「未曾，還請推舉一二，只求寬敞些，安靜點。」
周通不由納悶兒，一般都是事先看過，挑選出符合自己需求的後才來，但畢竟秉承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一道義，便好心建言道：
「哎呀，兄台有所不知啊，這裡面曲曲折折只能在此看個大概，現在若冒失選了，過去實際指不定有所出入，非得先探好了，方能不白費精力！」
季俞什麼也沒說，默默再度推去一小塊金子。
他不相信一個深耕日久的行內人，會不知具體情況，要知道為了吃上這口飯，哪裡好？哪裡不好？他們一早就會事先摸查，往往甚至比房屋主人都知道的清楚，現在只是不想說罷了。
誠然，對方剛才說的也是實話，可總歸一碼歸一碼，已經行了方便，剩下的也便沒義務告知了。
看著明晃晃的金子，這下倒使得周通愣住，支吾了幾句，立馬喜笑顏開收了起來。
「你說這...這...」
「哎！」
隨後，就乾脆一把將錄籍合上扔到一旁，出了桌面，來到跟前道：
「既然哥哥如此，小弟我自不好不識抬舉，往後這齣入上下，大事小情的，小弟別的不敢說，只說這本職之事，定不會對哥哥藏著掖著！」
「來，哥哥且隨來，正好有一別雅幽致的宅院前些日子空出。」
看著已出了門戶，開始在外備攬馬車出行的周通，季俞大為滿意。
不禁感慨：「有錢能使鬼推磨，古人誠不欺我！」
而後大步流星跟了前去。
......
一處只有幾戶人家連結的小巷內。
兜帽下季俞面色古怪，全因此人一路上一口一個哥哥叫喚不停，著實讓他有些吃不消，明明對方臉上褶皺叢生，起碼有過四十不止。
不過側面證明此人確能以利驅使，倒方便日後不少事，想初時向小二打探，亦正是為了尋個既有些能力，又能簡單搞定的人。
主意已定，季俞索性摘了遮掩。
「莫再折煞小弟我了，敢問兄長貴庚？」
果然，就見對方表情變幻，熱情演為驚異，但周通不愧於名，很快就又恢復過來。
「你臉是？」
面對疑問，季俞先是長嘆一聲，接著語氣黯然解釋道：
「唉，說來慚愧，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實在是有難言之隱，小弟我自小染了重病，尋遍四處醫師均不見好轉，最後漸漸地眼看不行了，卻碰見個道士，說治是能治，但事後需代承因果，偏偏可憐天下父母心，不舍我夭折，繼而不計後果堅持救治，怎待病痊癒了，臉慢慢變成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因為這幅怪像，常多招人恥笑，如今只好終日遮掩。」
「可...千萬別嫌棄。」
一番「真情流露」過後，不管是不是虛與委蛇，周通也跟著唉聲嘆氣起來，時而寬慰幾句，時而仰天唏噓不已，真像是感同身受般......
於是，再進行了次推心置腹，又論了遍稱謂過後，倆人決定各論各的。
「來，哥哥不必在意些個煩心事，先來看著宅院。」
「嗯，有勞兄長費心了...」
「吱呀~」
紅木門扉露出空隙顯出一方四方小院，季俞步入外門，經過院內一棵老棗樹時站定，旁邊有青石打造的坐墩。
環顧四周，拋開零雜，卻見入目獨顯菜圃，繞屋而耕，窄院矮牆攀藤裹挾，但見稚綠嬌紅，瓦礫築井邊豎立院之間，幾內窺望幽寒徹水，見影似靜形如鏡。
一時間，此地像是與外界隔開，自享一番韻味，獨取一隅寧靜。
季俞自當甚為滿意，還是第一次住這麼有調調的宅子，相比前世拘於高樓內，豈是句心曠神怡來表述？
「怎樣，哥哥可否滿意？」
「勞煩兄長，那就這兒了，小弟打算先住一年，卻不知金銀幾何？」
周通走上前來，滿臉不在乎講道：
「哥哥何必這般謙遜，價錢一事包在我身上，絕計爭來個實惠價錢。」
「只是屋裡頭缺些日常用度，若放心的過，可由我為哥哥操辦，今日就先在旅店過上一宿。」
「這已經受了照頓，再如何使得？！」
季俞趕緊順勢裝作拒絕，同時又遞去塊銀白，道：「微表謝意，還望兄長收下。」
果然，事如所料，周通堅決不收。
「既已推心置腹，我豈能相負？快請收下吧！」
「不可，萬萬不可呀！」
......
最後方以購置瑣碎零雜，顧人安置等才勸住，接著只需在旅店小住一晚，想必明日過來這兒大體應能妥當了，無形中又省下不少事。
臨別前，季俞幾經猶豫，最終望著周通背影直至消失，也沒開口從對方身上尋求自己真正目地。
正是有關尼姑庵一事。
亦是一處他拜入明幻門的關鍵所在。
盤算著書中劇情，季俞負手悠悠踱步至瓦礫鑄造的外欄豎井邊，向內探去，波光粼粼出具搖曳的顫影。
「不急，不急，步步為營者，方能致勝且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