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102,夜之主,萬歲!
看到那些平民的眼神,拓爾思連同他的兄弟們立刻調轉槍口,一齊猛地向身後看去。
可是,那裡什麼都沒有。
厚重的無光夜幕,猶如粘稠石油匯聚成的汪洋大海般,沉甸甸的壓在他們的心中,令他們的心臟有了紊亂的跳動,拓爾思此刻也如其它的午夜領主兄弟們一樣,感到了不適的窒息。
「告訴我,你們剛剛看到了什麼!」拓爾思帶著怒意轉過身體,將槍口指向了面前的平民。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壓抑的氛圍,厚重的夜幕與紊亂的謎團,如千絲萬縷般裹住了他,令他無法掙脫。
「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的眼裡什麼也沒有,大人。」市民平靜的回答道。
「可你們剛剛在看向我們的身後!你在撒謊!」拓爾思憤怒的質問道。
他有些失態了,身為高貴的午夜領主指揮官,在一位凡人的面前失態,這很不應該。
人會在什麼時候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呢?
有時候,憤怒只是單純的憤怒,而更多的時候,憤怒來自於恐懼。
「我什麼也沒有看到,大人。」平民再次回答道。
「不信你看啊,大人,我的眼裡什麼都沒有。」
平民說話間,伸出了自己的兩根手指,直直的刺入進眼窩中,生生將他自己的兩顆眼球挖了出來。
「快看啊,大人,我沒有撒謊。」
「我的眼裡真的什麼也沒有。」
平民將兩顆血淋淋的眼球舉在了拓爾思的面前。
他甚至用手將這兩顆眼球捏爆,爆出的血漿濺在了拓爾思的面罩上——午夜領主看清了,他的眼裡真的什麼也沒有。
拓爾思剛剛提起的怒火,此刻就像是被一盆忽然從頭頂潑下的冷水澆滅。
「快看啊大人,看看它們,沒有任何謊言。」
平民依舊在向著拓爾思逼近。
拓爾思心中滲入進冷氣,這讓他的腳步也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
一位高貴的午夜領主,在一位手無寸鐵的平民面前後退了。
這是他過去從未想像過的。
「你,到底是什麼怪物?!」拓爾思懷著複雜的心情喝問道,他用手中的利爪揮向了面前的平民。
泛著寒芒的爪刃輕而易舉的切入了平民的身體。
可拓爾思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命中實體的觸覺。
面前的平民一滴血也沒有流出。
一陣狂風席捲而來,這些平民的身影就如同泡影般被風吹散了。
在這喧囂的風聲里,所有午夜領主都聽到了一陣若有似無的嘶啞笑聲,像是對他們的嘲笑。
「你到底是誰?!」拓爾思在夜幕中憤怒的咆哮道。
「滾出來!與我一戰!」他再也無法忍受,這裝神弄鬼的氛圍。
可四周依舊是靜悄悄的,黑夜一如既往的靜謐。
拓爾思只能夠聽見,四周呼嘯的風聲,以及戰幫兄弟動力甲內部齒輪摩擦的聲響。
「夜之主,萬歲.」忽然,微不可聞的低語聲被午夜領主敏銳的聽覺捕捉。
由於這動靜太過微小,在風中被撕碎成了千百段,他們無法準確辨認聲音的來源。
「夜之主,萬歲。」
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依舊有些微弱,但相比之前已經好了,午夜領主們調轉槍口,他們已經大致尋找到了方位。
「夜之主!萬歲!」
聲音第三次響起,這一次是高亢瘋癲的尖嘯聲。
午夜領主們立刻將爆彈槍的槍口抬了起來,向著聲音的來源瞄去。
他們看到,在距離他們不遠的閣樓上,不知何時擺放上了個巨大的王座,一位偉岸的巨人端坐在王座上,猶如黑夜的君主般俯視著他們。
由於身處在夜幕的籠罩下,在這個黑暗環境中,午夜領主們並沒有辦法看清具體。
他們看不見王座的細節,也看不清王座上巨人的臉,只能夠看清夜幕下勾勒出的,一個模糊的形體。
可儘管看不到王座上巨人的神態,但拓爾思依舊能夠想像出,巨人的目光一定帶著戲謔與不屑,嘴角勾著輕蔑的笑容。
「夜之主,萬歲!!!」王座傳來的聲音越發響亮,在黑夜中毫無阻礙的傳播著。
「開火!」拓爾思也在這時下達了命令,此刻他心中的憋屈與憤怒已經達到了極端,沒有與對方進行任何交流,便率先的扣動了手中的扳機。
爆彈槍密集的槍聲在午夜中響徹,槍火照亮了他們彼此的側臉,午夜領主們毫無節制的傾瀉著彈藥。
直到那巨人摔下王座,直到了王座傾倒,四周響徹的尖嘯聲也戛然而止。
說實話,這巨人如此輕而易舉的被擊倒,出乎了拓爾思的意料。
在午夜領主看來,這個詭異的存在應該沒有那麼容易被殺死。
他們甚至做好了苦戰的準備。
可王座的傾倒已是事實,拓爾思還是帶著戰幫兄弟們,走上閣樓查看情況。
閣樓的牆壁已經被他們的爆彈槍轟出了密密麻麻的孔洞,當他們來到那裡時,率先入眼的是遍地的碎肉與鮮血。
「情況怎麼樣,那到底是什麼怪物?」拓爾思向檢查屍體的兄弟問道。
「兄長.」午夜領主撒加有些欲言又止的說道,「這是斯佩拉、格蘇特、塔拉爾還有西卡。」
「什麼?!這不可能!」拓爾思震驚的尖叫道。
這些都是之前失蹤兄弟的名字。
拓爾思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就知道一切噩夢都還沒有結束。
他有些粗魯的推開了還在檢查屍體的撒加,親自去查驗倒下的王座。
可當拓爾思真正看清那些血肉時,他的心臟幾乎瞬間停止了半拍。
——那王座與巨人哪裡是什麼恐怖存在,而是他失蹤的兄弟,被人用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拼接在了一起。
斯佩拉與格蘇特的骨頭被折斷,粘合在一起擺出了王座的樣子,而巨人的影子,則是由塔拉爾與半個西卡拼湊而成的。
更令他呼吸急促的是——直到他們向王座開槍以前,這些失蹤兄弟都還是活著的。
甚至就算是現在,他們依舊奄奄一息,保有著一定的生命特徵。
斯佩拉與格蘇特的脊柱被折斷,他們的腦袋被擺在兩側,就像是王座的扶手,
「夜之主,萬歲.」他們口中依舊在嘟囔著什麼,破碎的肺部讓他們的聲音有些漏氣,並且每說一句話口中都會湧出血沫。
拓爾思靜靜的看著,這些失蹤兄弟徹底失去了最後的生命跡象。
他們親手殺死了自己並肩作戰的兄弟,這對於罪犯出身的他們來說,倒也不是那麼的難以接受。
也許他們此時更應該考慮的——是自己會不會也被人做成這樣的王座,然後再被自己的兄弟殺死。
沒有人見到這樣的場景能夠無動於衷,即便他們是午夜領主。
拓爾思轉身就走。
「你去哪裡,兄長?」午夜領主撒加在他的身後問道。
「告訴所有兄弟,返回我們的行宮。」拓爾思心情複雜的下達了這個命令,
「我們不能再任由未知的敵人肆意的屠戮我們,我們是自由的,但我們需要聯合在一起.保護我們自己。」
撒加站在原地一愣,他沒有想到這樣的話,竟然會從午夜領主指揮官的口中說出。
但緊接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兄長,您是要.再次啟用那個武器?」
「沒錯。」拓爾思點了點頭,「不必疑慮,這是當下最好的辦法。」
撒加點了點頭,沒有再問什麼。
當午夜領主來到這個世界時,在這個世界的神廟中,他們找到了一件被原住民世代祭祀的聖物。
那是一柄看似平平無奇的短刀,可手握這柄短刀的人,即便是凡人也能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力量。
這也是午夜領主為什麼不直接攻占這個世界,而是選擇用將剝了皮的貴族從高空扔下,這種恐嚇的方式來占據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統治者投降以後,午夜領主將這件聖物帶回了他們的行宮。
在之前帝國艦隊剛剛入侵時,他們也是用這件聖物,釋放出了籠罩整個行星外層軌道的雷霆,來阻擊帝國艦隊的行進。
拓爾思回到了自己的行宮,他將那柄短刀拿在手中。
儘管他並不清楚這柄短刀的來歷,但是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拓爾思也能夠感受到,這柄器物的內部存在著一個古老的靈魂,又或是古老的生命。
正是因為有著『祂』的存在,這柄短刀才能發揮出遠超凡人想像的力量。
但一切都是有代價的,短期內多次使用,可能會帶來無法預料的後果。
現在,這柄短刀已經成為了他最後的依仗,至於可能會存在的後果,他已經顧不上了。
此時的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到,他與午夜領主之所以經受這番噩夢,這柄短刀恰恰便是主因——正是刀中的星神碎片,吸引來了接受杜克爾命令的科茲。
拓爾思用手指輕輕摩擦著刀刃,尚未遭受襲擊的午夜領主們,陸陸續續的趕來了這座行宮。
「我們是自由的。」拓爾思看著鋒利的刀刃,在口中喃喃自語。
在接下來的連續七天,烏塔世界就如同陷入到長夜。
恐懼籠罩著烏塔,就像是空氣一樣籠罩著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在烏塔世界,再炙熱的火光都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恐懼。
烏塔的人民在過去畏懼著午夜領主,許多人從記事時開始,這個世界就已經被午夜領主們統治著。
那些紅眼的鋼鐵巨人,喜怒無常,他們居住在用人皮裝飾的行宮中。
一些地標建築的高塔上,也掛滿了反抗他們的,人類的屍體。
過去午夜領主一直在用這樣的方式,宣告著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統治。
他們用殘忍血腥的手段殺死一切反抗者,直到沒有人敢違背他們。
午夜領主們似乎無處不在,一旦你做出任何一點違背他們的行動,他們便會悄無聲息的潛入到你的家中。
而在第二天,你的鄰居與你的朋友,便會親眼目睹已經支離破碎的你。
在烏塔世界,恐懼猶如一塊沉甸甸的巨石般,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那些午夜領主掌握著生殺大權,他們制定了無數條規則,並殺死每一個違反規則的人。
就如同某種規則怪談的恐怖故事一樣,人們只能如同被設定好的機械般活著,一旦違背那厚厚法案中任意一條,比如汗水滴落在了街面上,都會當場橫死街頭。
沒有人敢違背他們,沒有人敢表達憤怒,人們甚至不敢相互交流,更不敢爭吵。
馬爾斯本以為自己的一生就這樣度過,成為工廠中的機械,為那些可怕的鋼鐵怪物生產各種他們需要的東西。
然後在某一次不小心犯錯後,被那些巨人扒皮抽筋。
這是一條沒有任何驚喜且註定死亡的道路,但馬爾斯沒得選擇。
他甚至連自殺也做不到,在那些怪物眼中,自殺也是罪。
他們會先一步制止自殺的行為,然後再用長達幾天的折磨,將自殺者折磨致死。
馬爾斯只能接受這個悲慘的命運,在他以為這一生都要這樣度過時。
長久的黑夜籠罩在了這個世界。
烏塔人喜歡黑夜,因為在白天,一觸即死的規則有千萬條,而在黑夜中,他們只需要老老實實的待在家中,並且不發出任何聲音,就不會被殺死。
可這一次的黑夜似乎有些太過漫長。
在午夜領主的規則中,當夜幕降下,烏塔人是不被允許出門的。
馬爾斯已經忘記了,自己在這間狹小逼仄的黑暗房間裡究竟待了多久。
也許是一周,又或者是半個月?
長久的黑夜,讓他幾乎已經失去了時間的觀念,即便是看著家中的鐘表,他都已經忘記那是錶針的第幾次輪迴。
在黑暗中長久的獨處,會讓一個人發狂。
但馬爾斯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只要能夠暫時擺脫壓迫他們的恐懼,即便失去自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大多數烏塔人都抱有著和他一樣的想法。
他們甚至盼望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黑夜能夠更加漫長一些。
可在某一個時刻,
「轟隆!——」
密密麻麻蜿蜒的雷霆,如同繁複的蛛網般爬滿了夜空,整個烏塔星都被閃電照亮,恍如白晝。
隨著閃電的光芒逐漸消退,籠罩蒼穹的夜幕似乎在緩緩的揭開。
恆星的光芒再次照亮了這個世界,許多烏塔人都忍不住眯起了雙眼,長久的黑夜,讓他們的雙眼已經不再能適應恆星的光芒。
隨後,馬爾斯見到了令他難忘的一幕。
只見那些紅眼鋼鐵巨人的行宮大門緩緩打開,一個倉皇的人影渾身是血的跑了出來。
「我是自由的,我不是自由的,我是自由的,我不是自由的」那人口中反覆的念叨著什麼。
馬爾斯確認了幾遍,才終於認定,這個渾身是血的人,正是那些殘暴鋼鐵巨人的領袖——拓爾思。
緊接著,拓爾思高大的身軀如山巒崩塌般倒地,他匍匐在地,將手中的短刀高舉過了頭頂,像是要呈現給誰那樣,
——「萬歲,夜之王!」他像是用盡全身力氣那樣呼喊道。
與此同時,一個金色雙頭鷹的標誌在天空出現了,它被烙印在龐大偉岸的軍艦上,即便相隔萬米也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馬爾斯此生再也無法忘記這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