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梅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書上的字像螞蟻一樣,不停地閃動著,閃得她頭暈眼花,心情也越發煩躁了。
於曼麗則不停看手錶,她有一塊女式浪琴手錶,是她十八歲的成人禮,雖然她家庭成分不好,但條件很不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於曼麗的經濟在知青連算是比較優越的。
「曼麗,幾點了?」一個女知青問。
「七點十五分。」於曼麗隨口報了出來。
吃過晚飯後,她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手錶,八點輪崗,她準備七點三十分就過去,按規定七點四十五分才可以過去,站崗的地方離知青宿舍不遠,走過去也就十來分鐘。
而且天寒地凍,女同志在雪地的承受極限就是兩個多小時,超出了這個時間,身體會出大事的,男知青的站崗時間要多一個鐘頭,畢竟男人陽氣足一些。
於曼麗太激動了,站崗是對知青的肯定,也是榮譽,她申請了一年,還寫了血書,這才換來了今天寶貴的站崗機會,第一次站崗她不想出一點岔子,所以才決定七點半過去,哪怕在雪地空等著她也樂意。
問時間的女知青訝異地自言自語,「今天怎麼過得這麼慢,才七點十五分,感覺過去了很久似的。」
另一個女知青也說道:「我也感覺慢,蘇眉都去了好久了吧,怎麼才一個小時多一點,我感覺得有兩個鐘頭了。」
其他女知青都附和了起來,宿舍共六人,除了蘇眉,其他五人都在,還有幾個隔壁宿舍來串門的。
「我也覺得蘇眉去好久了呢。」
「可能是下雪的緣故,天黑得早,就覺得很晚了。」
「估計是這樣,今年的雪可真大啊!」
「年前估計還要下幾場,我還想回家過年呢,這麼大的雪出門真不方便。」
大家一邊烤火,一邊熱火朝天地聊天,平常極愛說話的張紅梅,今晚卻出奇地沉默,一動不動地看著書,手指緊緊捏著書邊,手背上青筋都鼓了起來。
於曼麗心裡很不安,說不出的詭異感,時間過得太緩慢了,慢得她心焦,可知青連沒幾人有手錶,他們連隊也就只有四塊手錶,一塊是她的,韓建明和楊偉各一塊,還有一塊是常連長的。
「我過去交接蘇眉了。」
於曼麗等不及了,便戴上了皮帽和圍巾,穿上大衣和皮靴,全副武裝後就拉開了門,一陣冷風夾雜著雪粒子吹了進來,大家都齊齊縮緊了脖子。
「現在還早著呢,曼麗你再等等,身體要受不了的。」張紅梅極力勸說,時間還沒到呢。
「我過去看看。」
於曼麗已經出去了,關上了門,張紅梅急得站起身,想出去給韓建明報訊,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妥,便又走回去坐下來看書。
她反常的行為,讓其他人都起了疑心。
「紅梅你怎麼了?坐立不安的,是得相思病了吧?」有人調侃地問。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張紅梅喜歡韓建明在知青連是公開的秘密,這姑娘從來都沒遮遮掩掩過,特別光明正大地表達她的愛意,倒是韓建明的態度比較曖昧,既不拒絕張紅梅的示愛,也不明確接受,若即若離的樣子,而且韓建明和其他女知青也很親近,女人緣極好。
張紅梅勉強笑了笑,「哪有,我就是覺得無聊,起來走走。」
為了證明自己沒說謊,她又站起身走了幾步,還甩了甩手,其他人交換了意會的眼神,沒再調侃她了。
外面的風雪越來越大了,呼呼地吹著,蘇眉感覺她整個人都木了,兩隻腳起先還能感覺到冰冷,現在木木的,不痛也不冷,身上還好,是凍至骨子裡的冷。
她的兩隻手也沒了知覺,臉上也是,蘇眉感覺很不好,在這邊待了兩年,她聽說過很多知青被凍掉手腳和鼻子耳朵的事,她現在的狀況很危險,如果再不採取急救措施,她的手腳也保不住了。
好不容易才重生回來,她可不想缺手缺腳,但她也不能擅離崗位,這是極嚴重的瀆職,剛剛才得到了榮譽,不可以毀於一旦。
蘇眉艱難地跺著腳,腳毫無知覺,漫漫風雪中,一個人影都沒有,遠處是知青宿舍,點點燈光在雪地里顯得特別飄渺,於曼麗還沒來交接。
雖然她沒手錶,不知道準確時間,可蘇眉能肯定,絕對已經超過兩個小時了,於曼麗為什麼不來交接?
這姑娘雖然小布爾喬亞了些,但不是不靠譜的人啊。
蘇眉呼了口白汽,圍巾上凝結了不少冰碴子,凍得她脖子疼,她悲傷地看著漫漫雪花,難道老天爺送她的,只是七日套餐重生游嗎?
能不能續個費?
她還沒玩夠啊!
於曼麗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路上不見人影,雪下得更大了,北風像刀子一樣鑽進大衣里,血都凍僵了。
前面有說話聲,還有手電筒的光,一晃一晃的,是常忠石和韓景川,他們從場部回來。
「連長!」
於曼麗踉蹌了下,站得筆直,敬了個禮。
「你怎麼還沒去交接蘇眉?你和別人換崗了?」
常忠石看清是她,臉色大變,口氣很急,轉身就往回走。
於曼麗愣了下,趕緊答道:「時間還沒到,我出門時才七點十五分,現在還沒到八點。」
「現在已經八點二十五分了,你在搞什麼?」
常忠石怒吼了聲,大步朝崗哨那兒走,但有人比他更快,是韓景川。
韓景川跑了起來,但雪太深了,速度快不起來,饒是如此,常忠石也被他遠遠地甩在了後面,於曼麗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都嚇白了,趕緊跟在後面,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第一次站崗就出這麼大的事,她肯定要受處分了,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站崗了。
可她的手錶時間怎麼會延遲一個小時?
明明早上還準時的呢。
蘇眉已經絕望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老天豎了個中指,無聲罵道:「狗太陽的!」
身體向後倒去,但並沒倒在地上,被人接住了。
蘇眉感覺到了熟悉的溫暖,還有熟悉的味道,她想摟緊這個人汲取溫暖,但手僵住了,動也動不了。
韓景川扛著她往回趕,常忠石也到了,看見僵成木頭一樣的蘇眉,急著說道:「去我那!」
他住的地方離崗哨最近,蘇眉得急救,一分鐘都不能耽擱,否則手腳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