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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寧古塔

2024-12-13 01:35:53 作者: 征子有利
  第627章 寧古塔

  寧安縣,舊稱寧古塔,七山一水二分田。

  雖說過去曾是流放之所,但畢竟也是前清時期的邊防重鎮,自然談不上荒無人煙。

  縣城本身並不大,三面環山,南鄰牡丹江水,每逢夏秋兩季,風景還算怡人。

  但因為北滿鐵路沒修到這裡,所以近年來才稍顯頹勢。

  即便如此,倘若在街市里閒逛,偶爾還是能看見零星幾個毛子,操著一口生硬的漢語,吆喝叫賣,乾的都是些小打小鬧的走私行當,商業往來也算頻繁。

  北方連年戰亂,聽說最近又鬧起了饑荒,白毛慘的不行,遠東的物資因而變得格外緊俏。

  小米換皮靴,麵粉換軍刀,誰要是能帶去一瓶伏特加,毛子就敢開口叫爸爸。

  膽兒大的人,早已開始暗中走私。

  每到入冬時節,便有人往身上套七八層大棉襖,跑去雙城子或海參崴,等到了那邊,再一層層脫下來,賣給當地毛子。

  只此一趟,回來置辦年貨的錢就有了。

  眼見著利潤豐厚,就連五六十歲的小腳老太,也都跑去跟著湊熱鬧,干起了走私營生。

  凡此類人,線上皆稱之為「跑崴子」、「跑老客」、或是「剝皮老客」。

  …………

  江連橫等人乘坐火車,先去黑省牡丹江,休整一夜,待到次日清晨,方才僱傭車馬南下。

  從牡丹江到寧安縣,其間六七十里路程,聽起來不算遠,可山路彎彎繞繞,直至黃昏時分,總算及時趕到了寧安縣城。

  順著官道,由西大門兒拐進老城廂,橫穿幾條大街,遠遠便看見一座舊式公署衙門。

  這地方本是前清「鎮守寧古塔等處地方將軍」辦理軍務的官邸,如今年久失修,看上去更像是一座荒宅。

  走到近前,只見兩個扛槍的士兵,正在大門口兒站崗,身上的軍裝松松垮垮,很不合體,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格外威風。

  江連橫拱手抱拳,還不等開口,便招來一通呵斥。

  「哎,站那!」

  兩個士兵揚起下巴,高聲質問:「擱哪來的,有沒有請帖?」

  「請帖?」

  江連橫眉頭一皺,心說來前也沒跟我提過這茬兒呀!

  暗自想了想,倒也未動肝火,只是笑呵呵地說:「兩位軍爺,我是張將軍的朋友,從奉天來的,姓江,江連橫,麻煩您二位進去通稟一聲。」

  說罷,轉身就沖趙國硯抬了抬手,準備給這兩位官差意思意思。

  不曾想,那兩人一聽江連橫的名號,立馬咧嘴一笑,卸下了官架子,端起了江湖氣,拱手抱拳,連聲道歉。

  「呀嗬,敢情是江老闆吶,今兒算是見著活人了,幸會幸會!」

  江連橫不禁一愣,忙問:「怎麼,兩位軍爺認識我?」

  「豈止是認識,咱們兩家還做過買賣吶!」

  兩個士兵一邊推開院門,一邊嘿嘿笑道:「咱倆以前也是擱線上混的,大當家的報號『滿天飛』,您還有印象沒?」

  「哦——有印象,有印象!」


  江連橫壓根兒沒想起來,卻不慌不忙地說:「來來來,國硯,快跟兩位兄弟打個招呼。」

  趙國硯心下會意,連忙上前笑道:「幸會幸會,我記得你們大當家的不是在呼蘭地界兒『吃溜達』麼,怎麼跑寧安來了?」

  「嗐,別提了!」兩個士兵擺擺手,略顯慚愧道,「不小心上了賊船,現在棄暗投明了!」

  經趙國硯提醒,江連橫也隨之回想起來,順勢便問:「看這樣兒,兩位現在是吃上官糧了,你們大當家的還挺好?」

  「還行,前兩天剛給斃了。」

  「斃了?」

  「不識相呀,張將軍勸咱們接受詔安,他不同意還能咋辦,只能把他和二櫃、三櫃都給斃了,弟兄們也得求活路,對吧?」

  兩人說得雲淡風輕,絲毫沒把兄弟義氣放在心上。

  樹倒猢猻散,這才是江湖綠林的常態,數百人的匪幫,其中又有幾個能稱得上生死之交?

  江連橫早已見慣不怪,只是故作遺憾地點了點頭,旋即便從趙國硯手裡拿來「人事」,笑呵呵地遞了過去。

  「兩位兄弟抽菸,這點心意,你倆回頭買酒喝。」

  「哎我天吶,可不敢,可不敢!」

  兩個士兵連聲推辭:「打從前天開始,張將軍就特地吩咐過,誰要是敢跟江老闆吃拿卡要,立馬軍法處置,您可千萬別害咱倆,直接進去就行了,將軍正在裡頭打牌呢!」

  江連橫推讓幾番,見對方當真不肯收,謝過以後,便帶著自家弟兄,大步邁進公署衙門。

  穿過大院兒,又碰見幾個負責警衛的士兵。

  其中有不少都是昔日的胡匪頭子,本就聽過江連橫的名號,說明來意後,自然也都悉數放行。

  只是趙國硯等人,需留在門房等候。

  江連橫獨自朝正堂走去,遠遠地就見房門大開,喧囂聲此起彼伏,正是牌局熱鬧的時候。

  張效坤身穿軍裝,敞著懷,擼胳膊、挽袖子,腦門兒上青筋暴起,兩眼瞪得通紅,此刻正跟寧安縣的幾位士紳圍坐一桌,吵吵嚷嚷地推著牌九。

  桌角擺著一盤兒狗肉,撕成條狀,旁邊的小碟兒里盛著一捻鹽,當作是打牙的零嘴兒。

  張效坤左右開弓,一手吃著狗肉,一手扔著骰子,忙得不亦樂乎。

  座上其他幾位士紳,看上去完全不像賭棍,合該是被迫趕來湊局輸錢的,因此坐立難安,只好強顏歡笑。

  江連橫見狀,緩步走到桌前,低聲喚道:「大哥,我來了。」

  「嘖,你沒看見俺正忙著吶,去去去,有事等會兒再說!」

  張效坤的語氣極不耐煩,嘴裡叼著菸捲兒,眼睛眯縫著,頭也不抬一下,全神貫注地搓著牌九,手指肚都微微有些泛白。

  「操他娘的——」

  牌九應聲被摔在桌面上,看樣子這把輸了,但又不甘心,於是立馬圍攏著命令道:「再來,再來,俺還就不信了!」

  正在興頭上的時候,江連橫也不好意思打擾,四下尋摸一圈兒,在角落裡找了把椅子,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不想,這一坐就是大半個鐘頭。

  扭臉一看,外頭天都擦黑了,張效坤那兩條大長腿抖個不停,牌局卻始終沒有要散的意思。


  誰都不敢提議散場,哪怕稍微露出點苗頭,便會招來一通臭罵。

  直到手邊那盤兒狗肉吃光了,張效坤才戀戀不捨地站起身。

  「都給我在這坐著,俺去上趟茅房,回來再玩兒!」

  說著,轉過身來,正要走時,餘光一掃,整個人竟驀地愣了一下。

  此時屋內有些昏暗,張效坤仔細辨認了半晌兒,方才驚叫道:「哎呀,老弟,你啥時候來的?」

  江連橫差點兒沒嗆著,乾笑兩聲說:「大哥,我都在你後頭坐小半天兒了。」

  「啊?」張效坤難以置信,「不是,那你咋不叫俺呢?」

  「叫了,看你玩兒得正熱鬧,我又沒啥急事兒,就尋思坐這等你一會兒。」

  「嗐,這事兒鬧的,外頭那幫小兔崽子也沒個眼力見,都他媽成啞巴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張效坤一拍腦門兒,連連賠笑道:「讓老弟久等了……但你還得再等一會兒,俺去方便方便……」

  江連橫笑著點點頭。

  張效坤趕忙小跑出去,撒完了尿,又急匆匆趕回來,也不知洗沒洗手,上來就一把摟住江連橫,哈哈大笑著湊到桌前。

  「來來來,老弟,俺給你介紹介紹……這位是寧安縣的縣長;這位是湯師爺;這位是裴老闆,寧安縣的大財主……」

  大伙兒聽了,立馬紛紛起身陪笑。

  屋裡的人,江連橫多半都不認識,可那幾個士紳卻聽過奉天江家的名號,雖然未曾謀面,卻似乎早有了解。

  「相見恨晚,相見恨晚……」

  江連橫跟眾人逐一握手。

  本打算和光同塵,不料張效坤卻拍著他的肩膀,當眾訓斥道:「你們幾個,都給俺記住了,這可是俺的知己,往後在綏寧地界兒,江連橫就是俺,俺就是江連橫,誰敢跟俺老弟犯沖,到時候提頭來見!」

  眾人聽了,自是連連點頭,心說就算沒你,咱們也不敢得罪奉天江家呀!

  張效坤很滿意,接著又沖座上一人招招手,卻道:「那個……裴老闆,今兒俺老弟來了,大喜的事兒,給你個表現的機會,去找家上檔次的館子,讓大伙兒好好喝一頓!」

  裴老闆是帶著「請帖」來的,今天的任務就是輸錢、請客,儘管心有為難,卻還是笑呵呵地連聲應承。

  「好好好,多謝張將軍瞧得起我,我現在就去安排,待會兒派車過來接兩位。」

  「去吧,去吧!」

  張效坤拽著江連橫的胳膊,不肯撒手,笑著又問:「老弟,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哪能呀,弟兄們都在接待室呢!」

  「那個誰——」

  張效坤立馬沖門外大喊:「去給接待室沏壺好茶,讓他們再等一會兒,俺和老弟有話要說!」

  警衛員在院內連聲答應。

  旋即,張效坤又驅散了屋內眾人,轉而把江連橫帶到後堂居室,神神秘秘地關起門來。

  江連橫略感困惑,不由得問:「大哥,啥事兒呀?」

  張效坤笑而不語,逕自走到窗邊,打開櫃門,竟從裡面捧出一隻一尺見方的小箱子。


  「老弟——」

  他把箱子放在書桌上,笑呵呵地推向江連橫,卻說:「這箱東西,你拿回去給弟妹用。」

  說著,隨手掀開箱蓋。

  只聽「嘩啦」一聲,立時就有金銀珠寶從箱子裡蔓延出來,並在燈影的映襯下,晃出一道道柔光。

  江連橫低頭一看,不禁呆住。

  箱內的金銀玉器,多到令人咋舌,其中不少都是有年頭兒的老物件。

  首飾彼此環繞,如同打亂的線團;寶石互相交迭,仿佛岸邊的卵石。

  因為數量太多,且堆放得漫不經心,以至於乍看之下,竟像是假貨一般。

  「大哥,你這是幹啥?」江連橫明知故問。

  張效坤大手一揮,卻道:「這些都是剿匪得來的小玩意兒,樣式老了點,你拿回去,弟妹要是不稀罕,大不了毀了重做!」

  「太多了,不合適,不合適。」

  「有啥不合適的,讓你拿著就拿著,不拿就是看不起俺,俺還欠你的帳吶!」

  「還提這茬兒,那就沒意思了啊!」

  「哈哈哈,好好好,不提就不提,但這箱東西,你高低得給俺收下。」

  江連橫雖說不差錢,可眼見這箱首飾,少說也值萬八千塊現大洋,要說視之如糞土,顯然是假話,可轉念一想,又說:「大哥,我聽說你最近招兵買馬,正是用錢的時候,咱哥倆來日方長,不急這一時痛快。」

  「嗐,這算什麼呀!」張效坤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老弟,俺就跟你明說吧,往後撈錢的機會多著呢,不差這點東西!」

  說罷,隨手又從抽屜里掏出一份電文,佯裝若無其事地遞給江連橫。

  「拿著,你看看這上面寫的啥!」

  江連橫接過來拿眼一掃,立馬脫口而出道:「大哥,你站起來了呀!」

  張效坤哈哈大笑,靠著椅背,把兩隻腳搭在桌面上,神情頗為得意。

  「綏寧鎮守使,吉省邊防軍第三旅旅長……老弟,咋樣兒,還行把?」

  「太行了!」

  這兩樣官銜兒加起來,那就等同於是前清的「鎮守寧古塔等處地方將軍」,統攬綏寧地界一切軍政大權。

  江連橫坐下來拱手慶賀:「大哥,你看看,我就說吧,你這是十年一運,肯定會東山再起!」

  張效坤笑道:「借老弟吉言,這事兒總算是成了,不然俺來寧安幹啥,主要就是為了考察,為以後找塊合適的駐地!」

  「應該,應該,只是我真沒想到,大哥發跡得這麼快,光剿了一次匪,竟然官升三級,看來今晚必須得一醉方休了!」

  「呵呵呵,老弟,你真以為大帥讓俺當綏寧鎮守使,就是因為俺剿匪有功?」

  江連橫一愣,不禁反問道:「不然還能因為啥?」

  「毛子!」

  「毛子?」

  江連橫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忽然想起范斯白隨口提起的情報。

  北方的紅毛,如今大局已定,眼看著就要對外東北用兵。

  這便意味著,張大帥日後將不可避免地要跟毛子打交道,對地方長官的要求,自然也有相應的變化。

  而奉張集團內部,留學東洋的軍官不少,可要是談及對北方的了解,恐怕誰都比不上他張效坤。

  畢竟,他打小兒就在毛子手底下做工,既去過西伯利亞,又能說一嘴流利的毛子話。

  剿匪固然是個契機,但這兩樣優勢,才是老張任命他當綏寧鎮守使的關鍵。

  江連橫頓時心生敬佩,忙說:「大哥,皇天不負有心人,你這毛子話沒白學,真該著是你發跡的時候了!」

  話音剛落,門外便有警衛員高聲稟報:

  「張將軍,裴老闆的車到了!」

  張效坤回了一句,旋即起身道:「來,老弟,把你那幾個哥們兒叫上,咱們邊走邊嘮,俺還有幾件事兒要跟你商量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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