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身子微不可查地顫了下,轉身望向來人。
兩人對視。
楚寒面部線條冷硬,眸光清洌冷峭,眼底的晦澀,讓江離心下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約莫過了一分鐘。
江博喬終於回神,招呼道:「阿寒來了,先坐下說,吃早餐了嗎?一起吃?」
蔣琬瑛笑容滿面,立即招呼傭人泡茶。
始終如同一個局外人的江煦,在見到楚寒時,眸光明顯暗了暗。
江箐走到楚寒身邊,嬌俏的開口,「姐夫,你別怪姐姐,她也是一時情急,才口不擇言。」
楚寒同江箐擦身而過,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給江箐,「你沒情急,也不見你有多會擇言。」
江箐:「......」
楚寒徑直江離身邊,看到她紅腫的半邊臉頰,眸內一片陰鷙,抬手伸向她嘴角。
江離下意識地偏頭,楚寒似乎料到她的舉動,另一隻輕抵她的下巴,指腹輕輕掃掉她唇角的血。
「江先生,小七經常對我拳腳相加,我都不捨得她掉一根頭髮絲,你居然動手打她?誰給你的臉,又是誰給你的底氣?」
楚寒面上帶著混不吝的笑,聲音平緩,不急不躁,卻讓屋子裡的人聽得心裡發涼。
同時還有震驚。
外界所有人都傳,楚寒不在乎江離,時間久了,包括江家人也這樣認為。
楚寒的話讓江離心尖處,像是被蟄了一口,酸脹難受。
有些東西,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去細想。
楚寒所言不假。
他們時常過招,有時候被她追著滿院子跑,他陪著打,陪著她鬧,卻從未對她出過重手。
江離不想再待下去,轉頭問江煦,「你跟我走嗎?」
這樣的話,江離問過不止一次。
江煦一直不肯離開江家,而他只要在江家一天,江博喬就相當於遏制住她的命脈。
她有能力強行帶走江煦,可不能打著為他好的名義,違背他的意願,替他做決定,去勉強他。
江煦聳聳肩,意味不明地道:「楚太太是打算,養我這個廢物一輩子?」
他說著挑釁地看向楚寒,「你不怕楚總吃醋?」
楚寒微微眯眼,深邃的眸內划過一絲暗芒。
江離蹙眉,「你是我小哥。」
江煦唇角扯出個詭異的弧度,淡笑不語。
江離靜默半晌,眸色冷戾地射向江博喬,「你好自為之,人一旦一無所有的時候,便會破釜沉舟,別把我逼急了。」
說完。
頭也不回地出了江家。
江煦目送她的背影,眼中各種情緒交織成一片,搭在膝蓋上的手緊了又緊。
江離博喬去老臉一陣青一陣白,「誤會,我就是跟阿離開個玩笑。」
楚寒墨眸內怒意顯而易見,「小七現在是我楚家的人,我楚寒的太太,楚氏的當家女主人,不是誰想打就能打的,還請江先生在一日內,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江博喬聞言面色頓時如死灰,直接癱在沙發上。
......
江宅外。
江離坐進駕駛室,從煙盒裡勾出一根煙,咬在沒有血色的唇間。
纖細的手指不受控制顫抖,捧著打火機,一連打了好幾次才點燃菸頭。
陽光照在她絕美的臉上,白得幾乎透明。
「篤篤......」
車窗忽地被從外面敲響。
江離循聲側目。
江浚頂著一張緬甸的臉,在車窗外怯怯地望著她,「姐姐。」
他是江離同父異母的弟弟,跟江離同年,且和她在同一所學校,還是同班同學。
那時候的江浚,並不姓江而是姓蔣,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時常受同學欺負。
江離不看下去,多次幫助他。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竟是那個小丑。
諷刺又可笑。
曾經她是被媽媽和哥哥們,嬌寵的人間富貴花,被保護得太好,單純不諳世事。
可單純過了頭就是傻。
傻得可憐。
江離鎖上車門,一腳油門,直接衝出江宅,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
已經褪色的記憶,逐漸湧入腦海里。
十歲那年,她昏昏沉沉睜開眼睛,腦中一片空白。
面前站著一個溫柔嫻雅的女人,還有兩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少年。
一個板正,一個跳脫。
江母告訴她,她是江家的女兒,有兩個哥哥。
她因落水引發高燒,導致記憶錯亂,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初醒的那段日子裡,她身體虛弱,坐起來都費勁。
兩個哥哥陪在床邊,大哥給她讀史記,小哥給她講趣聞。
早上和傍晚。
大哥背著她去院子裡散步,小哥給她摘花編花環,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她每天晚上都被噩夢驚醒。
媽媽和兩個哥哥,輪流守在她床邊,不管什麼時候醒來,睜眼就能看到他們。
大哥為給她請知名導師,在老師房子周圍蹲守近一個月。
她想吃糖油粑粑,大冬天小哥跑遍整個俞城,貼在懷裡帶給她,燙得自己胸口起泡。
「......」
可惜,這一切都不復存在。
畫面定格在那天早上。
江母拿著B超單,紅著一張臉告訴她和小哥,他們將有兩個弟弟或者是兩個妹妹。
那時候的江母已經算不得年輕,老來得子,還是雙胞胎,開心的程度可想而知。
那日的笑聲沸騰了寂靜的早上。
江離記憶中快樂的日子,也停留在了那個清晨。
江母歡天喜地地帶著東西出門,說要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告訴已經幾天未歸的江父。
江母出門之前還親了親江離的額頭,交代江離乖乖在家等她回來。
小哥在網上搜索怎麼打造嬰兒床,江離滿心歡喜地在家裡布置,等著江母帶江父回來。
可最終等來的卻是......轟動整個俞城的醜聞。
父親江博喬被狗仔爆出婚內出軌,並且與小三育有一對龍鳳胎。
消息爆出後,江母便一直失聯。
江處兩家出動所有人,滿城尋找江母,最後在她名下的一處公寓找到她。
江離至今都忘不了,當時的場景。
滿滿一浴缸的血水,女人毫無生機地躺在裡面,死狀慘烈。
赤紅色的血水漫出浴缸,染紅了整間浴室的地板。
不絕於耳的「滴答」聲,在空曠的浴室里迴蕩。
悲愴,淒涼。
溫柔慈愛的母親就這樣沒了,被警察定為割腕自殺,死無對證,與她一同赴死的,還有她肚子裡兩個已成形的孩子。
當夜。
江博喬瞞著所有人,將江母送去殯儀館火化。
大哥匆匆從外地趕回來,連江母的最後一面都沒見上。
江母的葬禮過後,回程的路上,大哥與小哥乘坐的車子,突然失控,墜河之際,大哥將二哥推出車外。
小哥僥倖留下一條命,卻落得終身殘疾。
大哥江睿則連人帶車墜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母親屍骨未寒,就連那間浴室的血腥味都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