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甘羅的絕地反擊，在如此逆境的情況下硬生生掙脫自己身上最不起眼卻是最大的束縛之後，朝堂上的政鬥總算是進入尾聲。
對於這樣不大不小的動作，柳白沒有作出任何表示，算是默許了。
這一場政鬥，柳白贏了，甘羅輸了。
贏的人贏了大局，失了一隅。
輸的人輸了大局，卻是將自己的身邊清淨三分。
走出麒麟殿，柳白微微抬手，制止了想要開口的蕭何：「回去說。」
隨後便是在殿門口站定，稍微等待了些許，便看到甘羅走出。
「龍慧君好手段。」
柳白笑了笑，算不上勉強，也算不上得意。
「柳相手段更好。」
甘羅亦是笑容回應，謙遜異常。
兩位丞相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局面上柳白大勝，甘羅小輸。
但是從格局之上，甘羅不如柳白，遠矣！
因為柳白的勝，出發的本心是為了大秦國政，而甘羅所做，只是為了肅清自己的身邊。
「龍慧君走好。」
「若是可以，有些事情，還請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周勃這小子聽。」
「他在書院上學之時就是一個好苗子，但再怎麼天才，也不可能如同龍慧君一般。您不講，他可能不懂。」
「這小子又是個悶葫蘆的性子，當真有什麼地方理解岔劈了，想必龍慧君也不願意看到這樣。」
柳白輕聲開口。
即便是現在已經明確了這位龍慧君會成為自己的敵人，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關心周勃。
甘羅微微一怔，顯然是沒有想到，柳白居然會在這個當口還在關心周勃，而後沉默得點了點頭。
這已經是在明示甘羅，他柳白對於周勃很看重了。
「還有張蒼，本相不可能就讓他若無其事，稍稍磨礪一番。」
「此人是我大秦的一柄利劍，日後大秦國政稍有差池，或者是天下出現禍亂根苗，唯有此人可以披荊斬棘，一往無前。」
柳白沉聲開口。
甘羅沉默，這一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但柳白也不管，就這麼帶著蕭何離去了。
看著柳白離去的身影，甘羅眼神久久不肯收回。
「怎麼？你小子也被柳白這小傢伙給驚到了？」
而就在此時，一道聲音響起。
赫然是王翦站在甘羅的身旁。
兩人昔年同朝為官，甚至可以說，當年的甘羅，已經是爬到了王翦的頭上了。
但論起年紀，王翦喚甘羅一聲『小子』，還當真沒什麼問題。
甘羅回眸，笑了笑：「王翦，你可能不知道，我回到咸陽之後，看政務倒真的沒有花費多少時間。雖說蕭何是柳白安插在左丞相府的一枚釘子，但是不得不說，這位柳相的識人之能非比尋常，我甚至覺得當年李斯都不如蕭何。」
「在府中，我更多是花時間去了解這位柳相了。倒不是因為周勃在身旁經常說起，而是.....他當真很厲害。」
「其中有一句話，很狂，但是我很喜歡。」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啊....」
此話說出，王翦也是微微一愣，先是本能的想要抬手給這傢伙後腦勺一巴掌，隨後眉眼微動，又是深吸了一口氣。
當年甘羅年齡最小，但性子也絕對不是現在這麼沉穩，反倒是崢嶸異常。
在呂不韋手下當門客的時候，王翦就曾經見過這傢伙，然後就想聽這傢伙喚一聲『王叔』，算是漲漲自己的氣面。
可怎麼也沒成。
如今啊....也沒成！
挺好。
「可惜了，看不到李斯。」
甘羅沒由來得說了一句，而後邁步朝前。
王翦啞然失笑，這手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巴掌『輕輕』拍在甘羅的後背上：「你小子，當年看李斯是最不舒服的，認為這傢伙最近功利。」
「現在懷念起來了？」
「真懷念，反正這老傢伙都致仕了，等他陪著陛下東巡歸來了，老夫做主，你倆打一架？」
甘羅嘴角微微一扯，明顯是疼的。
而後微微抬眸，悲傷看天，沒有說話。
「甘相，太子殿下有請。」
一名宦官匆匆而來，恭聲稟報。
王翦的笑容緩緩消失，而後面色如常，看著甘羅跟著宦官朝東宮方向走去。
「哎、」
「天下最難的，就是天才。」
「還是老狐狸好點兒，狡猾了些，但至少沒有天才這麼難猜、」
.....
馬車之上，柳白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得點著自己的腿，腦中不斷回想今日朝堂之中的一切。
嬴徹！
這小子的態度，為什麼這麼奇怪？在朝堂之上，甚至都看不到這個小子有什麼表露態度的地方，就坐在高台上面去看。
坐視？
柳白覺得古怪。
自己已經明擺著要對這小子出手了，他為什麼沒有分毫『反抗』的感覺？
「柳公，如今甘羅難以挾制了。」
蕭何面有愁容，當真是有些忌憚了。
明明是擢升，蕭何現在卻是比被罷官了還難受。
「挾制？對於這個級別的天才，稍微能牽扯一下，都是十分不易了。」
「想要一直挾制，除非本相將政務都置之一旁，全心政鬥。」
柳白輕輕搖了搖頭：「說到底，本相也沒有將這位龍慧君當做政敵，只不過是想要讓他去做點別的事情。」
「只要本相能夠騰出手了，將太子之事解決掉，甘羅對於大秦來說，有利無害。」
「蕭何，為相之道，跟為君之道很像。以前本相是左相的時候，大概明白這些，但當上右相之後，才更加通透。」
「平衡。」
「即便是沒有甘羅，也會有趙懷真；沒有趙懷真，也會有下一個臣子來當本相明面上對抗的臣子。否則....本相的話，在朝堂之上與始皇陛下旨意相同。那天下何為？」
柳白這一番話說出口，蕭何目光略微凝重，而後點了點頭：「柳相，那現在怎麼做？」
柳白面色平靜，手指依舊是有一下沒一下得點著自己的大腿：「所有政務不要停擺了，而且還要加大。」
「由右丞相府，擬定一個『商盛』的條陳，擬將商賈登記，無論是店鋪，還是個人，都要記錄在冊，當然，來商市出售自家種植的糧食的百姓，可以更快捷，更簡便一些，這件事還要牽扯一下大秦城市管理監，而後在『驗傳』二事上給予便利，簡化流程。」
「再擬定『農盛』的條陳，春末了，已經可以統計這一次開墾荒田的數據了。」
「還有『人盛』的條陳，也擬定出來，咱們大秦的人還是太少了，要鼓勵百姓們生育，不要用法律去約束，也不要就是講什麼狗屁宣傳語，拿錢，最真心實意的錢，讓各地郡縣統計一個孩子生育、養大的花費，然後議定補貼多少錢糧合適。」
「記得『三盛』的條陳，稍微擬定之後，全都扔到左丞相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