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文武百官從麒麟殿走出的時候，兩條腿都是發飄的。
一名在戰場上拿了功勳，而後轉文政，辛辛苦苦熬了二十年爬到麒麟殿的官員，哆嗦著嘴唇，半天說不出話。
他旁邊的老友，雙眼發直，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柳相瘋了。」
只有張雲龍，咧了個大嘴：「俺覺得柳相厲害。」
就連曹參，此刻都是眉頭緊鎖，腳步如風。
柳相的舉措實在是太令人震驚的，這簡直就是對華夏延續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土地制度，狠狠伸出一個拳頭，全盤打倒！
簡而言之，土地....不再是百姓，或者說是『人』能夠擁有的了，土地作為資源，所有者是....國家！
曹參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要冒煙了，一連串的數字在腦海之中飛速計算。
先是免稅，而後是租賃土地的百姓能夠降低農稅至三成。
這兩個舉措，如果是不局限於土地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有，可以說....簡直就是將天大的好處都扔給了百姓。
租賃，交租賃田畝的錢財，然後再加上交上三成農稅，總得價格只是以往農稅的七成。
這三成的『讓利』，沒有分毫水分，只要是國家沒有喪心病狂一般將農稅上升三倍，就是農民實打實能夠得到實惠！
況且....柳相的意思，儼然有直接取消農稅的意頭。
這一系列的舉措....
曹參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
大秦的國庫現在很充盈，充盈到了如果陽老在世，定然每天都笑得合不攏嘴的地步，但....曹參不確定啊！
他不確定，這樣的農稅制度，國庫能夠吃幾年，柳相真的這麼有信心嗎？
「曹參。」
而就在此時，蒙毅追了上來，面色古怪的遞了一個東西過去：「柳相吩咐，這個東西給你，不要聲張，從正常政令奏疏上面走，悄悄實行下去就行了。」
曹參微微一愣，將蒙毅遞過來的東西接過。
打開一看，兩隻眼睛都直了!
鹽政國有！
....
麒麟殿內，只有柳白和蕭何兩人。
看著文武百官離去，柳白面無表情，蕭何上前，站在柳白的身旁，也是注視著官員們的離開。
那把守麒麟殿的宦官戰戰兢兢，自然不敢提醒。
按照常理，臣子自然不能再麒麟殿呆太久。
可.....
柳相想要看看官員們退朝，他們能說嗎？他們敢說嗎？
「到頭來，還是本相的學生，扛下了所有。」
柳白嘆了一口氣，有些痛苦得閉上眼睛。
他的腦海之中，依舊是在回想自己學生的那一張臉。
哪怕是臨死之前，依舊是這樣意氣風發，依舊是這樣帶著笑意。
鹽政。
這是嬴徹給他留下的最後一份禮物，或者說....這是留給大秦百姓的最後一份禮物。
人們永遠不會知道，有這麼一位太子，背負了昏聵的名聲，卻是用一己之力，將百姓們的農稅硬生生打壓下去。甚至.....只需要再過幾年，徹底減免農稅，也並非不可能。
人們不會感恩。
因為人們永遠不會知道。
柳白忽然想到一句話，一句在現在聽到，覺得有些涼薄的話語：大秦.....或許真的不適合嬴徹。因為嬴徹適合更加強盛的大秦。
如果不是生在這個時代，自己的這個學生.....真的有可能超越始皇陛下。
「柳公，人總是會懷念已經失去的人或者事情。」
蕭何微微猶豫，還是開口勸導。
他知道，自家柳公因為愧疚，在心中已經將那位太子殿下抬到了一個不應該抵達的高度。
誠然，太子做了很多。
但柳公所做，何曾少了？
「土地改革的目的，除卻防止土地兼併之外，最為重要的就是讓百姓們得到實惠、」
」國有，租賃，減免農稅，甚至到以後徹底將農稅取消，這一系列的舉措，看似是為了如今的叛亂局面，但真要這麼想了，那就是殺雞用牛刀。、」
「這些口號出來，叛亂不需要百姓們去推翻、抵抗，叛軍的人，會自己將賊首捉拿，交給府衙。」
柳白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眸子，仿佛又稱為了那個極孤獨，極強大的柳相。
就這麼看著外面，文武百官離去，柳白忽而轉身，看向高台之上的那個位置。
始皇陛下啊....您是真的狠心。
一個甘羅，一個太子，為了天下人，就這麼給放棄了。
從頭到尾，您就遞過來一枚虎符，就成功讓大秦成為萬世都需要敬仰的王朝。
在這一刻，柳白終於明白了，這位始皇陛下為什麼被稱呼為千古一帝了。
一個老人，在生命即將看到盡頭的時候，還能夠有這麼大的決心，能有這麼堅強的毅力，放棄了這麼多，就為了想要看到自己的國家強大，想要看到自己的百姓幸福。
千古一帝，當之無愧。
當....身為人父，柳白遠隔千里，都能感受到這位帝皇內心之中的孤寂、痛楚。
或許.....這位千古一帝，在邯鄲降生之時，便是一步步踩踏過了這些，方才能將大秦帶到如今吧？
「柳公，叛亂....」
「張雲龍可否？」
蕭何感覺，自己看柳公的身形愈發虛幻了。
他知道，自家柳公在山巔之上，那些雲霧已經逐漸將他的身形遮掩了。
「張雲龍不適合帶兵平叛。」
「他殺伐性大，做不到耐心等待，讓叛軍自然崩潰、」
柳白搖了搖頭。
對於他來說，識人已經不再是什麼能力了，而是如同呼吸一般簡單的事情，
一個人的能力如何，應該放在什麼位置，都不需要看他做過什麼，只消看一眼，柳白便是知曉個七八成了。
這種能力，以前柳白很羨慕，覺得這個天下，可能只有始皇陛下一人有。
可現在，他有了，又覺得無趣。
「那柳公覺得何人合適？」
蕭何微微皺眉。
總不能真的自家柳公帶兵離開咸陽平叛吧？
叛亂....真沒有現在穩住咸陽重要啊！
柳白目光如炬，語氣平淡：「咱們的天才，該到他大放異彩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