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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女推官

2024-08-10 02:00:34 作者: 沙拉古斯
  一面九尺高的銅鏡,就是傳說中的孽鏡台。記住本站域名

  這麼大的尺寸的銅鏡,肯定價值不菲,但徐志穹站在鏡子前面照了半響,沒有看到什麼特別之處。

  在這個時代,銅鏡算是奢侈品,徐志穹家裡沒鏡子,書院裡有鏡子,但徐志穹在書院除了打架就是考試,還沒有照鏡子的機會。

  來到這個世界有一個月了,徐志穹還沒有好好欣賞一下自己的臉。

  徐志穹的相貌還是不錯的,一米八出頭的個子,一頭略帶凌亂但更顯不羈的長髮,配上這張略顯滄桑的銅面具。

  如果鬢角再能加上兩縷如霜的白髮,這不就成了平平無奇的過兒麼?

  徐志穹正欣賞自己的美貌,忽聽那女推官喊了一聲:「看夠沒?不怕看丟了你的魂麼?我讓你照他,你照自己作甚?」

  他?

  原來說的是黑狗。

  孽鏡台,照的是惡靈的罪孽。

  徐志穹把黑狗牽了過來,在孽鏡台面前,「黑狗」嚇得站不起身子,可徐志穹只看到了一個顫抖的靈魂,其他什麼都沒看到。

  女推官有些不耐煩了:「你第一次來罰惡司嗎?」

  徐志穹坦言道:「還,還真是第一次。」

  「拿上罪業一起照,你只照個魂魄,能照出什麼東西?」

  徐志穹暗自吞了一口氣,從推官手裡拿回了犄角。

  仗著官大一級,卻來欺負我這新人。

  話不能一次說全了嗎?

  徐志穹猜對了,這女推官確實故意不把話說全,她想探一探徐志穹的底細。

  從種種表現來看,徐志穹不僅對罰惡司一無所知,而且對判官道門一無所知。

  當然,也不排除徐志穹故意藏拙的可能。

  徐志穹拿著犄角,牽著黑狗,站在了鏡子前,原本清澈的鏡面突然模糊起來,好像蒙上了一層水霧。

  等水霧散去,一幅幅畫面呈現在徐志穹眼前。

  第一幅畫面,這條黑狗正在撕咬一個餵狗的童僕,看著畫面中的黑狗還不大,應該是早些年犯下的罪過,童僕只是受了輕傷。

  第二幅畫面,這條黑狗咬死了一隻雞,吃了。

  這也算罪過?

  第三幅畫面,這條黑狗咬死了一隻小狗,吃了,骨頭都吃的乾乾淨淨……

  接下來的畫面一一閃現,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直到這黑狗長到了壯年時期,終於有一幅畫面吸引了徐志穹注意力。

  他咬死了一個人,看衣著應該是個婢女。

  撕咬間,婢女一直在掙扎呼喊,可至始至終沒有人來救她。

  等把婢女活活咬死,黑狗開始啃食婢女的屍體。

  徐志穹知道了罪業的主要來源,這黑狗吃過人!

  畫面到此結束,又一幅畫面出現,黑狗正在吞噬一名老人的屍體,看衣著是個乞丐,看乞丐身上的傷痕,也是被黑狗咬死的。

  它傷了不止一條人命。

  接下來的畫面大同小異,這條黑狗先後吃了四個人。


  最後三幅畫面非常特別,第一幅畫面,黑狗正在撕咬一對乞丐,被一個男人踹了幾腳,這個男人正是徐志穹。

  第二幅畫面,黑狗上前撕咬一名男子,被男子一拳打翻在地,這名男子徐志穹認識,是「張夫人」的家僕呂三,呂三有九品修為,對付一條狗不在話下。

  第三幅畫面,這條狗又去撕咬那對乞丐,被徐志穹打死了。

  呈現完了最後一幕,銅鏡恢復了正常。

  「黑狗」跪在地上,拼了命的給女推官磕頭:「推官大人,且容我一言!」

  女推官一愣:「你怎麼知道我是推官?」

  「黑狗」道:「陰司知道我不是大惡之徒,投胎之前容我留下了前生的記憶,我來過罰惡司,推官也是見過的,大人,我真是冤枉,我此生是個畜生,所犯下的種種罪業,一來是受天性驅使,二來是受了主人家的指使!」

  徐志穹冷笑道:「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女推官道:「還是有些用處的,嗜血是猛獸的天性,就像深山裡的老虎,無論吃了其他野獸,還是吃了人,都不算罪過。」

  徐志穹愕然道:「這是什麼道理?吃人的老虎還沒罪?」

  女推官道:「別用凡間的律法和我理論,那是皇帝家的律法,判官裁決,遵循的是天理。」

  生殺裁決,全憑善惡天理。

  這是道長說過的話,也是判官的工作準則。

  準則必須要熟練掌握,徐志穹誠心向推官請教:「有沒有天理的條文,可否借卑職一閱。」

  「條文?」推官愕然,反問道:「誰領你入的品?」

  徐志穹不敢提起道長,推官見徐志穹不願回答,也沒有追問:「如果連天理都分辨不出來,卻還當什麼判官?」

  分辨?

  難道說天理並沒有條文,全憑判官自行判斷?

  可按照徐志穹的判斷,畜生殺人就是罪業。

  徐志穹無法理解,女推官又道:「你若是不信,且到深山裡蹲上個十年八載,看看吃人的老虎會不會增加罪業!」

  差點忘了,黑狗有罪業,三寸多長,就在手裡攥著。

  罪業,遵循某種客觀規律在頭上生長,是客觀存在的事物,也是判官裁決的重要依據。

  判官的判決不是主觀的,是客觀的,只是徐志穹還沒弄清楚其中的規則。

  還是那個問題,罪業到底從何而來?

  徐志穹思忖良久,搖搖頭道:「畜生殺人不是罪業,為何人殺人就是罪業?人還不如畜生?」

  推官道:「人有靈智,自與畜生不同,而且要看為何殺人,濫殺無辜自然是重罪,替天行道,殺賊除害,非但不是罪業,還是功績,要去賞善司領賞!」

  賞善司又是什麼地方?

  趁著徐志穹還在懵逼中,那「黑狗」抓緊機會為自己申辯,指著徐志穹道:「這人什麼都不懂,您可千萬別聽他一面之詞,我當時被天性所困,又受了主人家的脅迫,犯下的罪業都不是我本意!」

  女推官看著黑狗:「你本魂是個人,而且還留著記憶,就算投胎成了畜生,靈智也是有的,一共吃了四個人,都是受人脅迫?」


  「黑狗」道:「我沒有靈智了,我變了狗之後,雖然還有人的記憶,但只能按著狗的天性活著,狗愛吃肉,我也克制不住,況且我要是不吃人,主人往死里打我,螻蟻尚且偷生,我所作所為都是迫於無奈!」

  什麼情況,這黑狗要翻案?單憑几句話就想翻案?

  他狡辯的依據只有兩個:

  一是他變成了狗,失去了人的天性,行為不受控制。

  二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主人的脅迫。

  總之他犯下的罪過,都不是出於本意。

  這件事好像不難驗證。

  徐志穹看了看孽鏡台:「是不是出自他本意,拿鏡子一照就知道。」

  女推官搖頭道:「孽鏡台只能照出罪業,照不出前因後果。」

  「黑狗」趕緊喊冤:「大人,我委實冤枉,我固然有錯,但絕非罪不可恕,來世願意再做畜生贖罪,但不能再去陰司受苦了!推官大人明鑑!」

  推官的職責就是給有罪的亡魂定罪的。

  如果確係這條黑狗無罪,徐志穹這趟就算白跑,半點功勳也拿不到。

  女推官道:「我且問你,你吃了那婢女卻為何故?」

  「那婢女生的俊美,勾引了我家老爺,我家夫人命令我殺了她。」

  「吃了乞丐又作何解釋?」

  「那乞丐攔路乞討,弄髒了我家夫人的衣服,是夫人命我咬死他的!」

  「你偷襲家僕又為何故?」她指的是家僕呂三。

  黑狗解釋道:「那家僕垂涎我家夫人美色,屢有輕薄之舉,我家夫人懷恨在心,因此命我殺了他,可惜他有修為,我不是他對手!」

  女推官笑道:「好個忠犬,你到底是狗,還是刺客?你家夫人要殺人,怎麼總是命令你動手?」

  黑狗一臉誠懇道:「我家夫人確實信得過我!」

  女推官輕敲桌面道:「你既是不肯說實話,我便從嚴判了,有罪業在此,我相信我判不錯,縱使判錯了,也只是少了五顆功勳!」

  五顆功勳?

  她也有功勳?

  徐志穹正在思考盤管體系的運作機制,卻被「黑狗」的喊聲打斷了:

  「冤枉啊,大人,我說的句句屬實……」

  話沒說完,女推官手指一揮,黑狗的兩片嘴唇像粘了膠一樣,立刻合住,再也發不出聲音。

  女推官研好了墨,提筆寫下判詞,封在信筒之內,上好了封漆,交給了徐志穹。

  徐志穹一愣,這就判了?

  當場就判了?

  推官的效率好高啊!

  女推官看著徐志穹道:「你還等什麼?」

  徐志穹拿著信筒道:「那我可就去領賞了!」

  「領什麼賞?罪囚送去了嗎?」

  「送哪去?」

  「送陰司啊!這還用我教你?」

  去陰司?這不太好吧?那地方是不是太晦氣了?

  徐志穹舔舔嘴唇道:「我不認識去陰司的路。」


  「你想讓我幫你送去?」女推官笑道,「好說,把罪業和亡魂都交給我,功勳也讓給我,我就幫你送。」

  把功勳給你?

  那我跑這一路豈不白忙活?

  不去陰司拿不到功勳,沒有功勳就無法晉升,徐志穹可不想當一輩子九品。

  去就去吧,可去之前得問清楚後續流程,這女人總是把話說一半。

  「去了陰司就能領賞嗎?」

  「去了陰司,等陰差核驗,核驗無誤,拿了憑票,再回罰惡司,去賞勛樓領賞。」

  這手續還真是複雜,還得再回來一次。

  「去陰司的路該怎麼走?」

  「沿著門前這條路,一路向北走到院牆,有三道大門,左邊第一道大門通往賞善司,這是獎賞鬼魂,消除罪業的地方,不要輕易去,中間一道大門通往冢宰府,這裡更不敢去,右邊一道大門就是去陰司的,

  出了大門一路直走,遇到任何事情都別轉彎,也別和路上搭話,走不多遠就能看到陰司,陰司里的差人都很和善,絕不會為難你,放心去吧,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若記得這份情誼,下次再有罪囚,還送到我這來!」。

  錯怪這位推官了,這是個善良的人。

  女推官端茶送客,徐志穹還有一個問題要問:「北在哪邊?」

  女推官忍著咳嗽,咽下茶水,指了指身後:「這就是北!」

  徐志穹連連道謝,帶著鬼魂離開了判事閣。

  一路向北,一直走到院牆,果真看見了三道大門,鬼魂指著最左邊的大門,提醒一句道:「走這,走這就對了。」

  走這失去賞善司,給他消罪的,真以為徐志穹記性不好?

  右邊的大門才是去陰司的。

  出了大門,一條小路向遠方延伸,小路兩旁被霧氣籠罩,能見度幾乎為零。

  鬼魂坐在地上,連哭帶喊不肯動。

  徐志穹攥著犄角只管往前走,鬼魂在身後跌跌撞撞跟著爬。

  靈魂不能擺脫罪業,只要攥住了犄角,這鬼魂就得跟著。

  走不多時,徐志穹耳邊傳來了一名男子的聲音:「朋友,給指條路,我在這困了幾十年,我想去陰司。」

  聲音從左邊傳來,「黑狗」也聽見了:「幫他一把吧,都是孤魂野鬼,你幫他一把也算積德。」

  徐志穹沒作理會,女推官提醒過他,別轉彎,別和路人搭話。

  又走沒多遠,一個女子的聲音來到了耳畔:「爺,求您扶我一把,我腿摔斷了,動彈不得,誤了時辰,卻要在陰司受罰。」

  「黑狗」道:「你就幫她一把吧,當真誤了時辰,她恐怕就沒法投胎了。」

  徐志穹還是不理會,又走了許久,路邊隱約出現了一對大紅燈籠,燈下站著一名女子,霧蒙蒙,看不清臉龐。

  那女子對徐志穹笑道:「判官大人,一路辛苦了,且來我茶坊喝口茶。」

  徐志穹看了看黑狗:「這地方能去麼?」

  「黑狗」看了看徐志穹:「這是花茶坊。」

  花茶坊,不是泡花茶的地方,是喝花茶的地方。


  所謂的喝花茶,與喝花酒有些相似。

  大宣的茶藝精緻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各色茶坊不勝枚舉,像檢閱茶坊是適合吟詩作對的地方,蹴球茶坊適合探討蹴鞠賽事,清樂茶坊適合文藝青年學習樂器、搞搞音樂創作,花茶坊,是給落寞男子圓夢的地方。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不是每個男子都有那麼好的運氣,找到一位志趣相投的紅顏知己。

  但在花茶坊,這個夢想可以實現。

  茶爐上的水剛剛沸騰,嬌美的佳人為你將團茶(茶餅)搗成小塊,用茶碾研成粉末,再用羅合篩過,便可以沖茶了。

  先加少量開水把茶沫調成膏狀,再加大量開水與茶膏交融,沖茶的過程中,甚至能在茶杯里形成花鳥魚蟲的圖案,這就是大宣高超的點茶和分茶技藝。

  一杯香濃的茶湯,佳人與你一口一口對飲,濃郁的茶香徘徊你和佳人的唇齒之間。

  吟一首詩,作一首賦,詩文或許未必工整,詞句可能也粗糙了些,但佳人不會介意,她懂你的情懷。

  她懂你。

  溫文爾雅的浪漫之後,還有疾風驟雨的交融,疾風驟雨的部分,大家都懂。

  有誰不想圓這個夢呢?

  在望安河畔,七郎茶坊就是最著名的花茶坊,潘水寒就是七郎茶坊的第一姝麗。

  花茶坊是個好地方啊!

  眼前也有一座花茶坊,這讓徐志穹回想起了潘水寒身上獨有的香氣。

  「黑狗」在旁問道:「你想進去喝茶麼?要不少銀子的,你要是沒銀子,我可以幫你想辦法……」

  激將法?

  看不起我麼?

  徐志穹冷笑一聲,扯著「黑狗」接著趕路。

  就算有銀子,我也不會去那種地方。

  我不是那樣的人!

  大約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徐志穹擦了擦汗水,看見了一座城門。

  前方是一座城,霧氣籠罩之下,徐志穹不知道這座城有多大,可看這城門的尺寸,卻比京城的城門還要大出不少。

  城門之上刻著兩個字: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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