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高考結束後，就待業蹲在家裡。家裡人也曾勸我再複課一年，或者乾脆讀個大專。
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別的學科都還好，唯獨那門英語，初中高中的學了六年，真要遇到個老外，我除了會說「哈漏」和「奈斯兔米特油」，就只能再甩一句「古德白」，然後撒丫子趕緊跑，因為再多說一句，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接。
每次上英語課，我都是鴨子聽雷。每次英語考試，我都是隨著心情填ABC。至於英語作業，要不是不寫不行，我連碰都懶得去碰。
所以自從得知，哪怕是到了大學，這玩意兒也依舊陰魂不散後，我這邊也就徹底沒了繼續讀書的興致。
不想讀書，那也只能去找個工作去上班。作為二十來歲的一個大小伙子，再蹲家裡吃白食，不說別的，單就自己心裡也過不去。
那個時候的T市，遍地都是小軋鋼廠。
隨便弄塊兒地方，扣個廠棚，再買套設備，招一批工人，轟隆隆的就開工生產。
單就這種近乎粗放到蠻野的大環境，生產安全什麼的，那也只能是聽天由命。
我在小軋鋼廠幹了一段時間，一個工友就在我眼前出的工傷。
真要追究起來，設備上的一些傳動部位缺少防護，是這次事故直接原因。
出了工傷後，他家裡人來廠里協商住院治療的費用。工廠老闆明確表示，想要他出錢？那是門都沒有！他寧可去花錢送禮打官司，也別想讓他給這家人一分錢！
那次事件後，我就想，就為了每個月的千八百塊兒的，真值得在那玩命嗎？
辭了那份工作我又回到閒散待業的生活，然後後來也是經人介紹，到了現在的雨花齋。
初期介紹我來這工作的那人，只說是看店賣貨，也沒具體說賣的什麼東西。
初見我現在的老闆陸明，給人第一感覺就是油滑。
很難形容當時那種感覺，他明明沒有任何出格的言行，但整體的感覺，就像這個人從一出生開始，就泡在了油里。他整個人都被油給浸泡了個透，哪怕是閉著眼睛站在他的身邊，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子油膩。
面試挺順利的，老闆表現的對我也挺滿意。但看著店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各種佛像以及各類相關用品。
我這心裏面多少有些膈應，只是迫於生活，想著先幹上一段時間，然後等後面找到更合適的工作就辭職。
對他以及這份工作有所改觀，是第一次在店裡吃中午飯。
昨天過來面試，就講好了在這裡工作，中午會管一頓飯。
我到店裡第一天上班，早上開門後，按著指示，打掃了一下店裡面的衛生，給店裡每尊佛像前供上一碗清水之後，陸明就喊我去幫忙準備午飯。
做完這些後我問陸明，為何店裡的佛像每天只供一碗清水，是因為沒到主家的家裡，所以不能供養香火，還是有一些其他什麼別的講究？
誰成想陸明一臉古怪的看著我，然後說了句，「點香？香不花錢的嗎？再說了，打掃起來，你不嫌麻煩？」
他這話說的，讓我滿腦門子的黑線。啥講究啊？感情這貨純粹就是單純的吝嗇！後面的都不重要，前面那句「得花錢」才是重點！
至於我麻不麻煩的，感覺他是真不怎麼在乎。因為我上班的第一天，光是洗菜都差點把腰給累斷。
感情這貨不光開佛店，還開食堂。他開食堂也就算了，他倒是多雇幾個人啊！
好嘛，看他自己都挽袖子上手了……這個吝嗇鬼，肯定是不捨得花那個錢！看著他一邊幹活還一邊和旁邊的廚師說笑，我在心裡不止一遍的嘀咕，你個小氣鬼！你笑個屁！
到了飯點，吃飯的人來了，我就發現這事兒似乎有點不對勁兒。
來這吃飯的清一水的全是行動上有些不便的老人和殘疾人，他們吃飯時幾乎不怎麼說話，吃完飯也不用給錢，把餐盤留在桌子上，轉身就能離開。
每個人除了在我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會聽他們小聲說一句謝謝，從進門到離開，像是有種默契一般幾乎都是沉默的。
等招待完這些人，都快下午一點了。也不知是不是餓的，平時無肉不歡的我，吃著剩下的，連油水都很少的那些素菜，感覺格外的可口。
雨花齋其實就是家善堂，也可以理解為，以前的有錢人家在災荒的年頭開的那種粥場。只不過一個開在災荒年頭，一個天天都開，接濟的都是那些生活方面困難，有些活不下去的人……
等知道了這些，陸明在我心裡的形象，開始有些高大了起來。
下午刷洗餐盤的時候，我聽廚師大師傅講，以前在這邊每天都會有幾個志願者過來幫忙，但最近自從對面多了那輛車，志願者被拉去做過幾次問詢筆錄，慢慢的幫忙的志願者來的也就少了。
我那個時候還是年輕，於是就問，咱們開善堂難道不是在做好事兒嗎？
大師傅撓著頭一笑，「這年頭，哪怕是你想做好事兒，又哪有那般容易？」
隨後可能是怕我會錯意，他又補了一句，「公共安全是他們的工作，咱們這邊一下子無緣無故的一下聚集這麼多人，人家會派人過來盯著調查，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雖然聽他這樣說，但我心裡還是感覺有些不是滋味。
我從小就看著黑貓警長長大，所以對這個職業，心裡充滿了尊敬崇拜。誰能想到，在某一天，我忽然成了尊敬崇拜之人的盯防目標……
下午，陸明又帶我去了他的另一個門店。
還離著老遠，我就看到一塊裝飾著霓虹燈的招牌，只見上書四個大字……壽衣花圈。
看著我吃驚的表情，陸明還挺得意。
「生前指路明燈，死後天地通行。兄弟，以後啊，你就好好的跟著你路哥干，這事兒錯不了！」
這丫的！聽完他這句話，我一時感覺槽點實在是太多了，我都不曉得該怎麼吐才好！
然後大腦有些宕機的我，直接嘴瓢，接了一句挺沒腦子的話。
「路哥！咱們這邊能不能有個員工內部價，等哪天我需要用的時候，和我打個八折？」
路哥估計也沒見過這麼生猛的，這一下子還真把他給問住了。
控制不住的使勁兒笑了幾聲，然後用力一拍我的肩膀。
「真到了那一天，路哥送你一套24k全新的！再親手給你糊倆洋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