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的雪寒冷且凌冽,鋪天蓋地得落在人間,沒有憐憫,不分貴賤。任性得不必收斂。
在這漫天風雪中,一個身影正在踏雪前行,雪面被踩得吱吱作響,響聲遮掩了他的呼喚。
「小悅,我回來了。」
「小悅,你聽得到麼?」
聲音很乾澀,是男人的聲音,語氣卻很溫柔,似耳語般叮嚀。
無人回答,似乎也無人聽見。
「沒關係,我們很快便會重逢。」男人篤定得自語道。
孤獨得身影停在了一面金屬大門前,這座聳立在冰原上的金屬建築,就是他的目的地,天企遊戲數據中心——主控室。
男人緊了緊防寒服,護目鏡下的胡茬結成了霜,一笑起來,嘎嘣作響。
「呵呵,飛機停的遠就算了,這難道還要讓我按門鈴麼?」
男人拍了拍門前的人臉識別器,那裡也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這個裝置對於龐大且先進的數據中心而言,顯得很古老。畢竟人工智慧時代,早已用不上它來識別。
【身份識別成功:策劃總監——楊晨。】AI『小悅』平靜得播報著。
「好難聽的人機播報,真不像是你的聲音。」
楊晨大聲笑道,似在喚醒沉默的老友。
【身份無進入權限。】AI『小悅』仍是木訥得播報著。
笑容停了,顯然識別器不是「門鈴」,這裡並沒有「門鈴」。
楊晨就這樣孤單得站在雪地里,感受著南極無盡的寒冷。
雪很大,像極了網友對他的謾罵,漫天垂落,劈頭蓋臉的砸。
但風很小,也像是他對玩家的回應,無聲無形,悄然而逝的答。
厚重的金屬大門開了,熱浪與寒流猛然相撞,吹走了雪,卻放入風。
楊晨活動了下快凍僵了的身體,走了進去。
主控室很大,三面環繞的控制台並不需要人工操作,AI『小悅』便是這裡唯一的員工。
環形控制台中間擺放著一張圓桌,曾經多少個日夜,楊晨便是獨自在這裡絞盡腦汁,與『小悅』共同創造出一款又一款好玩的遊戲。
可惜,如今這張圓桌旁此刻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都是楊晨憎恨的人。
「今天什麼會議,這麼神秘?之前不都是視頻開麼?」楊晨拖著凍僵的身軀走了進去。
語氣顯得很埋怨,像是一個被老闆刁難的可憐蟲,也像是一個被公司「卸磨殺驢」的無知者。
「呦,瞧瞧誰來了?這不是我的大功臣嘛!」一身棕色西裝的董事長,笑眯眯地打量著還在瑟瑟發抖的楊晨。
他笑起來很滑稽,像是一頭上了年紀的狐狸。
「董事長您找我來是要策劃新遊戲麼?」楊晨摘下護目鏡,露出了一張平凡且滄桑的臉,像是一位被馴服得『社畜』般恭維道。
『平凡』對楊晨而言其實是貶義的,身為全球最大的遊戲公司高管,本該在三十歲的年紀去匹配『英朗』這類褒義詞才對,但很可惜,他如今只能憔悴,也必須偽裝的很頹廢。
「年輕人不要太著急嘛,來,坐下聊。」董事長伸手招呼楊晨坐下,依舊保持著那滑稽得笑容。
突然,話鋒一轉,狡黠的笑容變得猙獰。
「對了,東西在你身上吧?」
「董事長您說的是?」
「楊晨!你別裝了。小梅說你早就知道了。」聲音乖戾,是王思克。
策劃高於運營,銷售最怕財務,這是職場的定律。而多年被壓一頭的運營總監,此刻,終於是等到了泄憤的機會。
突如其來得質問揭開了最後的偽善,但偽裝並沒有結束。
「我知道什麼了?」
「知道了,你不該知道的事!」屋內傳出男人、女人的笑聲。
「夫妻一場,我勸你還是交出來吧。」馬尚梅站起身來,『善解人意』的勸導著。
「交出什麼?」楊晨目光恐懼,自然而然得也站起身來。
身子無意識得倒退著,似乎他對妻子馬尚梅的背叛很是驚訝。
身體一直在後退,但退的方向卻不是門外。
看著眼前的男人如此狼狽,馬尚梅也沒了逗弄得興趣。
「呵呵,楊晨你接著裝吧。」
性感的身體一轉正好與王思克四目相對,挑釁般地曖昧起來。
「裝到你一無所有的時候去吧。」
七十度的夾角內充滿憎惡,而三十度的仰角里卻春意盎然。
此刻,楊晨的身形很是狼狽,倒退中險些被導線絆倒。
但他仍在做著最後的拖延。
「小梅,你要的我都給,但我實在不知道你們讓我交出什麼?」
「當然是你的策劃秘鑰了。」馬尚梅獻寶似得說道,聲音充滿了嫵媚。
有人勝券在握卻投鼠忌器,有人受盡罵名卻圖窮匕見。
正在此時,楊晨已退至主控台前,迅速轉身,將一張金屬卡片插進了主機,雙手嫻熟得操作起來。
「小悅!是我!清除所有木馬程序!」
故作高深的董事長正在一臉玩味的欣賞著春宮好戲,見狀大呼「不好!」
「啊!滾開!」
王思克猛然撥開礙眼的女人,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黑洞洞的手槍。
主控室霎那間紅光大耀!
屏幕上代碼瘋狂滾動著「程序清除」的紅色警告,映照著楊晨的身影格外醒目。
「啪!啪啪!」
連續地槍聲在身後響起,楊晨不肯回頭。
但似乎一切都結束了,身體猛地下墜,眼前紅光消退,轉而變成了熾熱的黃,最後變成了無盡的黑。
「好疼,好累……」
雙目關閉,心臟停機,楊晨倒在了血泊里。
「呲……呲……」
主控台迸發出激烈的火花,那是『小悅』的眼淚。
中彈的設備洶湧地燃燒起來,導線如「鐵索連環」,引爆了周圍得一切。
「轟隆隆!」一聲爆鳴。
這是為楊晨告別得暮鼓,更是現場最後的喪鐘。
一個小時後,冰原深處的資料庫中響起『小悅』的聲音。
【消防系統啟動。】
噴淋如雨、風機捲雲。
主控室很快恢復了平靜,無人生還。
……
楊晨感覺自己像是躺在一副棺材裡。
在一處幽暗的密閉空間中永眠。
上有木頂遮天,下有木板鋪地。
左是無盡的灰,右是蒼冷的黑。
這種感覺……
如離人短憩於夢,像逝者長寢於淵。
「嘀嗒,嘀嗒……」耳中傳來水滴的聲音。
在東邊?東西不分;
在南邊?南北無明。
猛然睜眼!極力尋找那突如其來的聲響。
楊晨躺在一張古色古香的大床上,木雕的床沿、鏤空的頂花,右側礙著牆面,左側垂著紗簾。
桃粉色的床褥做工精細,絲線縈繞間隱隱繡著一隻春燕。
「額。」楊晨驚呼一聲,坐起身來。
四肢即動,雙目逢春。
真實的存在感觸及心靈,久違的深呼吸喚醒身體,「我穿了?」
慣性使然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臉,有疼痛感,不是夢!
「這?」
前世電視劇里穿越古代的橋段自不少見,但這也太真實了,「難道人死皆可『穿』?」
想不明白,甩了甩頭,讓腦子更清醒一些。
額前青絲亂舞,紗帳芳香迷醉。
楊晨終於是聞到了這周身的清香——少女獨有的芳香。
「小梅?我呸!」
本能得看了看身旁,床上就他一個人。
回想起剛才捏自己臉的手感,下意識的又摸了摸,沒有胡茬,隱隱還有些絲滑如玉的感覺。
不會給我『穿』成了個女人吧?
呵呵,那也不錯。上一世做男人太累太苦,這一世做女人試試如何?
躺在奢華的溫香暖玉里,楊晨胡思亂想間,雙手緩慢地伸進被子,做最後的確定。
胸肌飽滿,小腹緊實……
「我靠!」猛然摸進被子深處,兄弟,你還在!
「垂死穿越驚坐起,泰國人妖我自己?」
楊晨慌了,快速下床,打量著這副新身體。
男人,還是男人。
這副身體很是健朗,強壯的胸腹,堅實的臂膀,和他前世並無二樣。
只是身子更加結實了一些,這哪是「白領碼農」,分明是「健身達人」嘛。
楊晨活動著身體,試著鼓起臂膀上的肌肉。
「蹦。」一聲脆響,胸口處發出衣服崩裂的聲音,像是女人的肩帶鬆了。
繡著喜鵲的紅肚兜自睡衣里滑了出來,楊晨一把接住,握在手裡軟軟的,瞧著尺寸應是「A+」。
隨手披了件床邊的晨袍,絲質的袍子很是光滑,隱約透著淡香,但穿在楊晨身上勉強算是件短衫。
環顧四周,房間很大。
軟床居北,廳設於南。
廳中陳設涇渭分明,東側文案清雅、妝檯沾花,妝檯旁小窗半掩,窗外細雨「滴答」。
西側卻大不同,整扇牆面上掛著硬弓、軟鞭,長刀、短劍,十八般兵器一應俱全,活像個『軍火庫』。
思忖稍許,楊晨接受了這個結果。
「哎,可惜了誰家的姑娘,許我再世為人。」
輕輕地推開了半掩的窗。
窗外細雨瀝瀝,遠處海水濤濤。
「這得是什麼級別?」楊晨瞧著這棟莊園。
前院深深,聽濤望月,後院幽幽,閨樓靜謐,好一處『海景房』。
院子中不時有火星點點,應是護院正在巡夜。
「這檔次,豪門無疑啊。」
瞧著瞧著,怎麼有一隊護院突然掉頭,衝著自己所在的閣樓疾馳而來!
嚇得楊晨猛然低頭,心裡一個勁的發怵「這是發現自家姑娘沒啦?那我?」
「開溜……了吧?」若是能活,誰願意死啊。
打定主意,楊晨快速在房中搜集能用的物資。
錢是沒有的,未出閣的女子不用上街購物,連個荷包都沒有。
衣物倒是齊全,淡青色的練功服寬鬆得體,不束腰帶剛剛好。
長刀鋒利,鞘間帶玉,握在手中分量尚可。
楊晨整裝完畢,青衫胯刀,活似一位江湖遊俠。
微微推窗再瞄了一眼,追兵尚遠,後院無人,正是逃命好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