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發未發最是難熬,跨在後窗上的楊晨抑制著自己跳窗而逃的衝動。
「是什麼給我的自信,讓我從這三米多高的地方往下蹦的?」細雨綿綿,打在楊晨的身上,也喚醒了他一身行頭引出的武俠情節。
這「轉基因」的身子真的能成麼?
楊晨收回了腿,「乖,咱走樓梯。」
正準備推門出去,原本空蕩院子突然嘈雜了起來。
透過門縫,一名白髮老者帶著十幾名護院已匆匆跑了進來。
老者手提著口大寬刀,高聲命令道「你等在此保護好小姐!」隨後凌空一躍,飛身竟有數十米,直奔前院而去。
「這這這,我的天。真會輕功啊。」楊晨看著空中驟然起落的身影,神傷道:「若我會這一招,至於讓外面這些小嘍囉給困住嘛。」
但此刻的他,已是插翅難逃。
十幾名護院高聲應和,紛紛拔劍出鞘,頃刻間便圍住了楊晨所在的閣樓。
「哎,這可咋整啊。」楊晨悄摸退回了二樓,心想著「小姐閨房他們應該不敢闖吧。」
樓下嚴陣以待,樓上如履薄冰。
楊晨找了幾件繡球狀的布玩具,打算玩一機「瞞天過海」,若真有人敢進樓,他就在二樓發大小姐脾氣。
興許是,想到了此計並不完備,楊晨低聲夾著嗓子練習起了「大小姐的話術」來。
「滾,該死的狗奴才!」
「滾出去!」
字太多了,恐有暴露,楊晨決定就練一個「滾!」字。
於是,房間中,不時傳出「咕!」、「咕!」的低吟聲,引得樓下護院交頭接耳道:
「小姐這是怎麼?」
「少女懷春,估計是夢到心儀郎君了吧。」
「呵呵呵呵,你這粗漢子懂什麼。」
「你這話說的,誰還沒年輕過。」
後院無事,前院災殃。
十幾名黑衣人正與護院們廝殺成團,場中一錘一劍激戰正酣。
寒光乍現,使錘的巨漢連滾帶爬躲開了這一劍,狼狽至極,高呼「哥哥助我!」
出劍的是一名紫袍金冠的中年人,劍氣充盈間一招不中,拔身而起便要追擊,身子卻在空中被人重重打了下來。
「大哥!二哥!」巨漢趁機爬了起來。
身前儼然多了兩名身材同樣魁梧的巨漢,一人持板斧陰氣森森,一人扛闊刀正甩著手腕,方才在空中出手的便是後者。
「雷氏三凶!」紫袍中年人倒吸了口冷氣。
「呵呵呵呵,交出『越王劍』饒你不死!」
恰在此時,白髮老者趕到。
「這沒有越王劍,只有我手中刀!看刀!」說著當空一劈,舉刀便砍。
雙方再次混戰在一處。
房中的楊晨已經收了無用功,前院動靜那麼大,他哪能不明白「這不是劫財的,就是劫色的。」
倘若真的闖進來……
「那我……」楊晨握了握手中刀,眼神不由得瞟向床頭的那件紅肚兜,「那我……裝成女眷混出去?」
前院,老者以一敵二不落下風,紫袍中年人卻已生死攸關。
長劍與板斧激烈相抗,雖說劍法精妙以快打快,但其對陣的巨漢顯非等閒之輩,此斧名曰——「斬牛」,江湖相傳此人可將發狂的野牛一斧兩開!可見武功不凡。
板斧霍霍,以傷換命,巨漢找准破綻,一斧「豎劈華山」竟將中年人活活腰斬。
「啊!」老者見狀狂嘯一聲,周身血光大作,猛得震退眾人。
但紫袍中年人的身軀在空中便已解體。上半身墜地仍有生機,下半身離體便沒了動靜。
「劉兄……救小阮……」
雨水、血跡,長拖於地,暴喝、慘呼,駭人於心。
老者揮刀再戰!
楊晨聽著前院愈加激烈得喊殺聲,心是哇涼哇涼的。
雙方攻防戰,攻方贏了自己這小姐閨房豈能不搶。
守方贏了也得第一時間來看他這位「寶貝閨女」,自己已然是沒了活路,毫無矇混過關的可能。「哎,再世為人,依然短命。」
突然,院門處傳來一陣陣猥瑣的聲音「呦,這是那位小娘子的閨樓。」
「胡說,這哪是閨樓,這明明是哥幾個的洞房嘛!」
此話一出,引起一陣鬨笑。
楊晨本在觀察落下護院的動態,此刻是眼睜睜得看著十幾名黑衣人闖進院來。
「保護小姐!」樓下護院真乃是人人精銳,但豈能是這些江湖人的對手,戰局一開始便一邊倒了。
危急關頭,楊晨卻在夾縫中找到了一絲希望,匆忙下樓,打算趁亂逃走。
「撲通!」一聲悶響。
房門頓開!一位中年女人踉蹌著摔了進來。
背上的刀痕深可見骨,微微抬頭看著楊晨,血水與淚水交織在一起,面容一時難以分辨。
四目相對,女人眼中最後的光熄滅了,「快逃……」
房門洞開,人影重重。
男人女人的嚎哭聲、刀劍碰撞的金鳴聲、咒罵叫囂的呼喊聲,夾雜著凌冽的風,瘮人得往楊晨耳里灌。
楊晨是經過生死的,但生長在和平年代的他,著實是沒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
倉惶間,雙手發抖,想嘗試著拔刀,但刀卻拔不出。
眼見著黑衣人已突破防線,一人舉刀就要殺將過來。
正在此時,一聲爆喝——「死!」
紅芒耀影,是刀光。衝過來的那名黑衣人背部中刀,以之前女人相同的姿勢摔了進來,恰巧摔在楊晨腳邊。
「我……靠!」楊晨驚得刀都扔了,心裡直罵娘。
「小姐,快跟我走!」一雄渾的聲音自屋外傳來。
楊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心一橫,隨手在門口衣架上取了件粉紗披肩,撒腿便跑。
門前是那位氣勢駭人的老者,滿頭白髮背束不亂,一手持著口大寬刀,一手正伸向他。
楊晨本能地拉住老者的手,頓時只覺得腳下一輕,身體快速拔高,空中殘月倒懸、遠處碧海覆天。
輕功絕學——如燕訣。
「爺爺救命……啊!爺爺饒命……」
空中罡風呼嘯,楊晨被老者夾在腋下,鳥瞰遠方的風景,心中突兀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竹林松川,古寺祭壇;
幽谷清泉,美人露台。
別院舊寨,校場令牌;
碧海碼頭,黑艦漁船。
白髮老者帶著楊晨在空中快速飛躍,這種感覺其實和前世坐『滑翔機』沒什麼不同,適應後的楊晨在空中欣賞著腳下的風景,不多時前方便出現了一處廟宇。廟前匾額金漆耀耀,寫就著三個大字——老爺廟。
「這?這是——東越麼?」
楊晨瞧著這些公司遠古時期開發的武俠遊戲場景,如夢似幻且真實無疑,一時間前世回憶湧上心頭,精心策劃的遊戲、公司黑暗的木馬、『精神奴役』的陰謀,妻子的背叛與同事的黑槍,還有自己最後的殊死一搏,一切歷歷在目。
那現在這真實的離心力,恐怖的失重感又是什麼?是夢?是遊戲?還是人死後最後的執念。
疾風烈烈,迷惘重重。
一個聲音突兀響起,直抵心靈。
那是多麼熟悉的聲音,那是AI『小悅』的提示音——【已通過新手任務。《月黑風高殺人夜,火起金消橫財時》】
「小悅?」
【我在。】小悅溫柔的回答是如此親切。
正要一問究竟。
恰在此時,身體突然失重,快速向下墜去,楊晨只覺頭皮一涼,滿頭青絲像一副『假髮套』被晚風捲起,吹得老高。
驟逢驚變,沒有驚呼只有狂笑「太對味了!這該死的建模!啊……」
連續地施展輕功,老者早已內息枯竭。情急之下,凌空單臂一帶將楊晨拋向院中,自己也重重地摔落在地。
「撲通!」楊晨被摔的不輕。
腦袋嗡嗡作響,眼前金星閃爍,剛思考起得記憶被摔得稀爛。畢竟肉體凡胎,從五六米的高空「緊急迫降」,一般人哪能受得起。
良久。
「少爺,醒醒。」白髮老者斜靠著廊柱溫聲喚道。
楊晨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上還裹著那件粉紅披肩。
「小悅,在麼?」意識中嘗試呼喚著。
無聲應答。
只有身旁老者一個勁地喚他「少爺,醒醒。」
「我應該是見過這個場景的,在哪裡呢?」楊晨依舊趴在地上,頭腦快速地思考著。
「對了!《美工升級方案》,是的,是它沒錯!」
四年前,在他剛入職策劃總監時,曾審批過一套優化方案,這款武俠遊戲也在其中。
「那豈不是這遊戲比我年紀都大?我穿這裡來幹嘛啊!」
「難道說,穿越只能穿越回古風麼?」
楊晨沒有找到答案,或許生命得真諦本就是未知與探索。
但無論如何,他確定了這是遊戲世界,同時身體上徹心徹骨得疼痛也在昭示著,另一個無比真切的事實——倘若剛才老者再飛高一點,那他真的會被摔死。
老者還在輕聲得呼喚著少爺,「先應付眼前再說。」楊晨艱難的爬起身來。
此刻偽裝已無意義,白髮老者似有瘋癲,來時叫自己「小姐」,此刻又喚自己「少爺」,楊晨摸了摸鋥亮的光頭,若有所思。
「少爺你沒事吧?」老者語氣慈祥毫無異樣。
眼睜睜望著自己這顆『大光頭』,唏噓一嘆「哎,我真是老了,少爺也長大了。如今劉伯帶你飛竟然覺得吃力咯。」
「不是她長大了,只是他長胖了。」楊晨暗自笑鬧,心已瞭然。
眼前老者不痴不傻,分明就是遊戲人物——只會完成既定行為。他看到是我便會喊我「少爺」,只因我頂替了『原始碼』!若我如今揮刀自宮,他還能立即改口叫我「小姐」。
心神一動,思路洞開,頓時也來了興趣。
楊晨借坡下驢順著老者的話頭往下說,「劉伯,您寶刀未老,是我最近吃胖了。」
後者顯然很受用,自不再客氣道「少爺可否為我取些水來。」
好嘞,楊晨徹底懂了。這就是新手任務嘛。等會給老頭喝口水,定是少不了自己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