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難理解郭悅穎的想法,因為現實的困境她不得不脫身,但我總覺得在某些方面她仍然懷有原初的渴求,我恨不起來她,青春的資本就是准許我們可以有無數次試錯的機會,而且成本低廉,無非就是花費些時間和情緒,人和人的理解大不相同,我執著的點在她眼裡或許根本就無關重要,我除了釋懷別無他法,如果選擇記恨,在我看來得不償失。
何必讓一個薄情寡義的人困住我大半生呢?
但這僅僅是主觀層面的想通,她做的那些事使得我每想起一次就要心痛一次,這是無可爭辯的,沒有人可以坦然對待青春時期愛人的離奇背叛,我自認為自己還算理智。
…………
來到上海是七月八號,我可以算的上是孤家寡人一個,同班的人大都選擇了校內實習,目前高校的實習制度簡直是垃圾,強制意味十足,還有話里話外的威脅。
我們一批來的總共是30人,當天被人事就帶到了辦公室,讓我們自己選擇崗位,但最終決定權在她們手裡,我被分配到了車間,美其名曰從基層做起鍛鍊自己,但我知道這只是口頭上的說辭,在來RT之前,學校就和公司達成了合作,我們這30人按理來說是要留在公司里的,學校方面給足了我們壓力,班主任說現在就業壓力巨大,學校好不容易談到了RT這樣一個願意招收應屆生的公司,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我們遵守規矩。
不過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在上海,如果非要簽一個工作的話,我一定會選擇離家近一些,偶爾還能回家看看父母,另一方面我對故鄉有一種難言的情緒,總覺得離它太遠心裡不太寧靜。
其實我看得很清楚,如果不來實習那就沒有實習證明,當然,這是學校說的;我大可以留在校內實習,但校領導堵死了這條路,他們的原話是你們這些人既不考研也不考公,除了去RT幾乎沒有別的選擇,按照往常的流程,實習證明大可以去別的地方搞到手,但今年學校格外專制,不承認其他地方的實習證明,同時也給出了諸如上海北京南京這些的實習機會,但綜合考量下我還是覺得上海好一點,因為工資高,一個月基本工資4000,績效一千,包管食宿。
可現實卻是宿舍是上下鋪,沒有網,食堂飯菜種類不超過一隻手,而且說是兩個食堂,其實就是兩個窗口,寡淡無味難以下咽,我當天下午點了一份飯菜吃了不到一半就打道回府了。
宿舍唯一好的一點就是有空調,可每次運轉起來噪音巨大,跟我在學校宿舍里時常聽到的除草機一樣。
但我仍然抱有憧憬,當天住進宿舍後開始想像明天的工作會是什麼樣。
值得一提的是我是我們宿舍唯一一個實習生,整層宿舍有大量的空餘房間,我難以理解這種將實習生和正式員工放在一起的抓馬操作,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宿舍里的其他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年齡都在30歲左右,我開始擔心起來以後的生活……
第二天我被一個瘦高個子一路帶到了上班的車間,映入眼帘的是六台巨獸般的機器,整個廠房上空被濃煙覆蓋,腳下的鐵皮冒著熱氣,每台機器前都有工人披著毛巾站立,好似是在控制機器運轉;機器的末尾是一個巨大的漏斗形狀的出料口,那裡也有工人,不過較之機器前的工人他們可謂是十足的勞動力,除了需要將生產下來的零件包裝以外,他們還有其他十分瑣碎的工作,比如給每批生產的樣件裝袋、打掃車間廁所的衛生等。
我被深深地震撼,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從事這樣的工作我便十分的抗拒,實習專業不對口是大學生人盡皆知的事情,但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樣的不對口我還是第一次見,正當我安慰自己要學會接受生活的考驗時瘦高個子又帶著我一個拐彎進到了車間左側一間不起眼的屋子裡。
進門之後他就走了,留下我在原地不知所措,屋子裡大眼望去環境還算好,但只是和外面的車間相比,有風扇還有空調,裡面四個工作人員,看起來年齡都在30歲左右,幾人都坐在進門右側的電腦前忙著輸入數據,屋裡進門左側是幾台儀器,由於事先了解過我也並不覺得稀奇,正中央一台拉力機,給人一種年久失修的感覺,它的下面是一個塑制的盒子,裝著測量過後的零件。
幾人明顯察覺到了我,但都神色冷漠無一人和我搭話,正當我不知所措時推門進來一個面容猥瑣的中年大叔,留著不顯眼的八字鬍,穿著開胸的工作裝笑眯眯看著我。
「你就是人事說新招來的大學生?」,他說話口音很重,我聽不清楚是哪裡的方言,但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先坐吧,看看文件,熟悉熟悉廠里的制度。」,他一邊招呼我坐下一邊愜意的躺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並順手從文件盒裡扔給我一摞文件。
我只好搬個凳子坐到了幾台儀器的邊上,文件的內容枯燥無味,工科知識較多,我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對我而言這些內容十分晦澀,索性不看了,又拿起另一份,裡面除了廠里的規章制度外就是工作時的注意事項,我大致囫圇吞棗瀏覽了一遍後就開始觀察起來幾人。
剛才進門的中間人面相猥瑣,到現在為止還癱坐在座位上玩著手機,他的位置得天獨厚,進門貼著牆,時不時大笑幾聲;坐在他對面的是位大高個子,面容白皙,看起來只有26左右,但後面我才了解到他已經32了,此時正坐在顯微鏡前觀察;挨著大高個子右手坐著的是一位老頭,此刻正用電腦查看文件;猥瑣男旁邊坐著的是一位面容泛黃的女性,看起來怨氣很大,嘴裡不停抱怨著身邊的猥瑣男,大致意思是嫌他太懶無所事事。
一晃神就兩個小時過去了,距離下午五點半下班還有半個小時,幾人也紛紛停下了手頭的工作,一股腦走了出去,由於正式員工和實習生的時間安排不一樣,所以現在辦公室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百無聊賴的我打算打開電腦玩玩紙牌遊戲,不料剛坐下一個穿著工裝的人就推門而入,雙手抱著一盤零件,不慌不忙地坐到了儀器前,開始一個一個測量,出於好奇我走到了他旁邊,黑色的鴨舌帽和長發,帶著口罩難以看清面容,如此炎熱的夏天居然還穿著外套,耳邊的長髮下隱藏著的是藍牙耳機,寬大的褲子和緊湊的上身十分不協調,比我矮個頭。
我清楚的記得規章制度裡面寫著一條不許在上班的時候佩戴耳機,違反者扣除績效罰款二百,不過眼前神秘感拉滿的人偽裝的很好,應該沒有人發現。
快速測量完畢後,他又火急火燎走出去,我跟上他的腳步一路到了車間最裡面的一間小黑屋,裡面一共有三台機器,兩台老式切割機一台老式磨砂機,供人站的地方空間很小,陽光從一間小窗折射進來,我甚至能清楚的看見藏在空氣里大量的鐵屑和塵埃,難怪眼前的人要戴口罩。
我就這樣站在門口目不轉睛盯著他,但這樣的舉動好像有點失禮,他看起來十分不自在,最後朝我走來一把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