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最後是如何收場的我只留下了一個大概的印象,那就是一場令我無言以對的說辭以及一個並不寬厚的肩背。
當時老王放開拽著我衣領的手,嘴裡叼著煙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台階上,沖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下,微眯著眼遞給我一根煙過後侃侃而談:「現在這個社會男女那點逼事我就想不明白你有什麼看不開的!」
我當時還在氣頭上,想反駁的心情格外強烈,但酒精帶給我的遠遠不止暈眩,還有並不順暢的思維,我嘗試著駁斥他的話,但舌頭好像打轉一般總是張不了口,更深層次的原因或許是我並沒有什麼立場吧。
或許是看著我怔怔思考的模樣,他淺笑出了聲繼而說道:「你看不慣是因為你還沒有遇見過,沒有習慣過,咱們廠里往少了不說,有八成的人都瞎搞,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樣做影響不好嗎?他們知道的……男人這輩子就兩樣東西,那就是錢和女人,至於什麼權利地位那都不重要,我雖然不是個什麼領導,但是在廠裡面還是吃得開的,我認為我現在就是成功,有兒有女有家庭,老婆和我也恩愛,我雖然在外面克制不住自己可這不影響我愛我老婆啊,逢年過節的我給她爸媽大包小包的禮買著送,給她包包項鍊也都買,兩個孩子雖然學習成績不好可是物質條件上我沒虧待過他們……你呢?你只不過是個學生,就想拿著你那套理論想讓我低頭?你還不夠格。」
我不知道從何反駁他,重重吸了口煙只能道:「我還是認為你這麼做不對。」
老王這次並沒有繼續說服我,反而大笑幾聲拍了拍我說道:「等你什麼時候成功了再來教育我,或許等你到了那個年紀就能看開很多事情了。」
他走了,在我埋頭暈眩的時候,起身就只看見他扔在地上的菸頭。
曾經我以為只要兩個人有愛情就能天荒地老,可後來我的愛人告訴我還需要金錢和地位;現在我認為夫妻之間應該有信任和良心,可老王告訴我表面的幸福能掩蓋很多罪惡。
我每次都是被道理和規則洗刷的那個人,自己堅持的、認為的、付諸行動的一一被打破,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老王說的那樣,但起碼現在我還固執的堅守著自己認為的那套陳詞濫調。
我坐在台階上很久很久,腦海中一直盤旋著老王剛才的話,仿佛他還坐在我旁邊,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了一陣竊竊私語,可那時候耳朵也失去了聽力,我只知道有人在交談。
我應該是喝醉了,半醉半醒的狀態好久沒有體驗過,那晚風很大,我莫名其妙感到一個寬厚的肩背擋在了我面前,那種感覺真的很好,我最終靠在那人的肩背上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醒來睜開眼睛。
……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簡約風格的臥室,我四下看了看裝潢,白色的床頭櫃,白色的窗簾,白色的被子和床單,還有我左側一個類似於貓窩的東西。
床頭柜上堆滿了瓶瓶罐罐的藥,還有一杯早就失了溫度的涼白開。
我掙扎著起身摸了摸褲兜,幸好手機還在。
下床之後我發現在衣架的背後竟然還擺著一把暗黃色的吉他,我心裡想過是李無仇將我送到了他的住處,但接下來的一幕讓我僵在了原地。
一位身材姣好的女性推門站在了我面前,乾淨利落的短髮垂落,剪水雙瞳,蛾眉皓齒,尤其是那雙靈動的眼睛,乍看上去古井無波,可凝鍊的瞳仁仿佛有魔力一般,讓出現在她視線中的事物原形畢露;西裝褲和休閒的黑色長袖讓她板正簡練的氣質多了些慵懶,此刻我正和她對視。
良久我才不可思議道:「你是李無仇?」
她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慢慢走近笑著道:「不然呢?」
我咽了咽口水艱難道:「你怎麼會是女的呢?」
她一時間有些失語,「因為我本來就是女的。」
我心中不禁閃過初識她的場景,長發被帽子遮住,臉被口罩覆蓋,她那不怎麼飽滿的胸部還穿著寬鬆的外套,難怪我會認錯,現在想起來我那時候聽到的言語根本不是什麼有氣無力的嗓音,都是自己有了先入為主的映象才會那麼覺得……
我說她怎麼對「無仇兄」之類的稱呼有些牴觸呢,還有我向岳山問及有關李無仇打扮的話題後他的回答……
我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和自己朝夕相處共事的搭檔是女生。
不過幸好在和她相處的日子裡自己沒有口無遮攔聊些什麼男性的話題,不然我現在簡直無言面對她,得虧李無仇不是那種愛好交談的人。
……
「那什麼,謝謝你把我搞回來。」
「不用,小事,我本來想著把你送回宿舍的,可是你的宿舍門被人反鎖了,敲門也沒人搭理,沒辦法我只好把你帶回來了。」
我都不用想肯定是我那無良的室友搞鬼,他們壓根就沒想著讓我進去!
「把床頭上的水喝了。」
她瞥了我一眼淡淡道:「酒量不好就別逞強,不說你和老王喝會是這樣的下場,連我你都喝不過,真搞不懂你的勝負欲是怎麼來的,就因為岳山的幾句話?沒想到你還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咕咚咕咚。」
「我那是心裡有事兒,所以才容易喝醉,那天等我心情好了,拉你大戰三百回合,讓你看看我的酒量到底行不行。」
一口氣喝完涼白開之後我感覺自己又滿血復活了,但李無仇依舊嘴不饒人道:「酒量好不好不是吹出來的,不過你吐的倒挺多……」
她說到後半句還不忘拉長聲線,我羞愧的都快站不住了。
如此狼狽的局面我還是生平第一次,以前喝醉了都是楊正昊哥他們處理,大家都是男的就算出醜也消遣幾句就沒事了,可現在我丟人丟大發了。
「咳咳,這你租的房?挺不錯的哈……」
她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順著我的話說道:「除了貴點其他地方還好。」
她說話總讓我有種無力感,接不了還換不了。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站著,我還不敢看她那雙眼睛,糾結半晌我終於想好了措辭,「本來你幫我帶早餐這事我就挺不好意思的,現在又欠你個人情,等過幾天工資發了我請你吃飯……那什麼,你先待著我就不打擾了,我先撤了。」
「你認得路?你不是路痴嗎?」
「叫個計程車不就行了。」
「上海的計程車可是很貴的,而且我這裡距離公司還算有點距離,你要是不嫌破費就打車回去吧。」
她雙手撐著桌子挺了挺下巴道。
「那你啥想法?」
「先歇會吧,正巧我過會兒要下樓,帶你去。」
她這麼說我也沒脾氣,便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打發時間,和我共享沙發的是只貓,通體雪白,胖嘟嘟的,一看就是伙食很好的樣子,我情不自禁逗了逗,小貓並沒排斥我,「你還養貓呢?」
「怎麼了?很讓你意外嗎?」
她遞給我杯水後將貓抱在了自己懷裡,「可樂,去,進去臥室玩。」
名叫可樂的白色小貓仿佛能聽懂自己主人的話,很乖巧地在她胸前蹭了蹭,接著便跑進了臥室。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悶油瓶,沒想到你興趣愛好還挺多,又是養貓又是吉他的,生活有滋有味啊。」
「我做了飯,要不要嘗嘗?」
她並沒理會我的誇讚。
我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五點鐘,剛好是晚飯時間,但想到這是第一次而且還不是很名正言順地來人家屋裡,恬不知恥還蹭頓飯難免會有些難為情,我便拒絕道:「還是算了吧,我回去點外賣吧。」
「你怎麼婆婆媽媽的?我做了兩個人的份。」
看著李無仇那不容抗拒的眼神我只能答應:「那好吧,正好嘗嘗你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