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的府邸距離皇宮並不遙遠。
這是劉邦特意給他安排的,美名其曰:想你的時候隨時可以過去看你。
韓信卻是心知肚明。
劉邦給他的府邸很大,規格也是諸侯王級別的,雖然他早已不再是諸侯王了。庭院,閣樓,假山,應有盡有,平心而論,若是將這裡作為一個養老的歸宿,那是真的不錯。
只可惜,劉邦的確是老了,可韓信還太年輕。
韓信走進了死氣沉沉的府邸里,府邸里的奴僕站在兩旁,低著頭,韓信無論是治軍,治國,或者治人都非常的嚴格,因此下人都非常的懼怕,整個院落里,幾乎聽不到笑聲,甚至看不到幾個人臉,所有人都是低著頭,不敢正視韓信。
韓信眯著雙眼,跪坐在書房內。
一位威猛高大的家奴佩戴著利劍,站在他的面前,低頭聽令。
「去將嘉,須,彰三人殺了,將人頭帶給我。」
聽到韓信的命令,這位家奴沒有任何的遲疑,即使韓信要殺的這三個人都是韓信最要好的門客,平日裡不離不棄,總是跟隨在他的身邊,當家奴離開之後,韓信淡然的拿起了一個竹簡,認真的看了起來。
在院落里傳出了幾聲慘叫,慘叫之後又是怒罵,有哭泣聲,以及驚恐的尖叫聲。
可這一切都沒有能影響到韓信,韓信只是平靜的讀著書。
直到三顆血淋淋的人頭被丟到了韓信的面前,他才漫不經心的收起了竹簡,低頭端詳著那幾顆人頭。
看了許久,他說道:「帶下去厚葬。」
此刻,劉長卻是坐在呂后的面前,咧著嘴,傻笑著。
「韓信不愧是韓信,一眼就看出了我並非是尋常的孩子,他對我驚為天人,求我做他的徒弟,說只有我才能繼承他的衣缽,將來可以為大漢掃清天下,天下無敵!」
「我當時還糾結著,他就請求阿父,讓阿父答應他,最後我看他也一大把年紀了,沒有個徒弟也不容易,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他了。」
呂后搖了搖頭,長嘆了一聲。
劉長驚訝的問道:「阿母為什麼嘆息啊?」
「你阿父每天都說如意是最像他的兒子,我覺得他看人的眼光確實大不如從前了。」
「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
劉長又笑著叫道:「阿父說要給我準備拜師禮,過幾天要找人將我送到淮陰侯那裡去!」
呂后皺了皺眉,思索了片刻,方才問道:「你還記得我前些時日裡跟你說過的話嗎?」
劉長一愣,當他準備再次詢問的時候,呂后卻已經不搭理他了。
這些時日裡,呂后跟他說了不少的話,劉長坐在殿內,認真的思索了起來,到底是哪句話呢?
他低下頭,忽然看到了藏著手鋸的包裹,猛地驚醒。
「將求於人,則先下之?」
劉長眯著雙眼,手輕輕摸著下巴。
可是,我有什麼是可以被韓信那樣的大人物所利用的呢?
我的身份?我的我好像也沒有其他什麼東西了。
沒等劉長正式拜師,天祿閣的課程卻已經先開始了。
那位老師還是懶洋洋的,一副你愛學不愛的模樣,又是拿起黃老學說的經典開始有氣無力的誦讀著,劉長的心思完全不在這裡,他故意坐在了劉恆的身邊,笑呵呵的看著他,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這讓劉如意都很是驚訝。
「四哥,我這還帶了幾個蒸餅?要不要一起吃?」
「四哥,你剛才說的真好啊,我實在是太佩服你了。」
看著劉長圍在劉恆身邊,厚著臉皮猛舔,劉如意有些坐不住了,他叫道:「哎,我也餓著肚子呢,怎麼不問你三哥要不要吃?」
「呵,餓著吧你。」
劉長白了他一眼,又將蒸餅分給了劉恢。
劉恢是宮中唯一能在食量上跟劉長一教高下的皇子,他的體型就能證明這一點,他身上總是藏著不少好吃的,在上課的時候,劉長都能看到他偷偷從衣袖裡弄出些吃的,低頭偷偷去吃。
可當劉長將蒸餅遞給他的時候,劉恢卻笑呵呵的將蒸餅給了坐在他身後的劉友,然後再次向劉長伸手。
劉長一愣,差點忘了劉友也在這裡,趕忙又將一塊蒸餅給了劉恢。
唯獨劉如意沒有。
劉如意氣的牙痒痒,這豎子,前幾天有求於自己的時候,一口一個三哥,如今卻連一塊蒸餅都不給自己,他倒是不餓,只是看不慣劉長這樣厚此薄彼的行為。
劉恆倒是很平靜,在吃過劉長的餅後,他淡然的問道:「又要借什麼東西?」
「哎呀四哥,不是借,就是下課後能不能帶我去一趟隔壁,我想跟那些匠人見見面,我這需要的東西不少」
「不行。」
「四哥~~」
「」
下課後,劉長跟在劉恆的身後,兩人朝著長樂宮走去。經過劉長鍥而不捨的哀求,劉恆無奈,只好帶他去找那些匠人,劉恆平日裡就是個不愛說話的性格,劉長跟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活像一隻麻雀,說個沒完沒了。
劉長將自己被韓信看中的秘密也告訴了劉恆,雖然在這些時日裡,經過劉長的大吹大擂,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終於走到了正在修建的長樂宮宮牆的位置,也就是劉恆性格好,不然早就受不了這話癆了。劉長的話癆屬性跟劉盈是不同的,劉盈喜歡說大道理,引經據典,一開口就將人給繞進去了,一個道理反覆換不同的方式說,仿佛是在炫耀自己讀的書多。
可這個年代的文人就吃這一套,而劉長的話癆,是那種毫無意義的,廢話連篇,其中大半都是在吐槽別人,其他部分就是吹噓自己。
皇宮裡還有這樣奇葩的人嗎?還真的有,劉邦也咳咳。
劉邦有八個兒子,在西漢優秀的匹配機制下,這八個兒子各個都是非常的優秀。
長子劉肥在齊國當王,他治理齊地,能聽勸諫,幾年時間竟然將齊地變得比戰前還要繁榮。
次子劉盈為人溫和,好讀書,禮賢下士,優點數不勝數,放眼整個大漢也找不出幾個這樣優秀的繼承者。
三子劉如意勇武豪邁,甚有英雄氣,好結交朋友。
四子劉恆,宅心仁厚,屬於那種看著不起眼,可是做起事來誰都比不過的那種。
五子劉恢心善,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沒有人討厭他。
八子劉建,目前只是個嬰兒,可長大之後也沒有什麼缺點,算中人之資吧。
唯獨這七子劉長嗯,這算是諸多優秀子嗣里的一個殘次品了,全盤繼承了父親的缺點,還繼承了霸王的力量,就是沒繼承腦子。
長樂宮還在修建之中,遠遠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一群人正在遠處忙碌的工作著,在一旁還有幾個全副武裝的甲士,正在督促著他們工作,這是劉長第一次接觸到皇宮之外的百姓,他非常的激動,甚至加快了步伐,他想要看看這個時代的工程師們。
可是當他們湊過去的時候,劉長卻被眼前的場景所驚呆了。
那是一群瘦弱的不成人形的人們,他們披著不知什麼東西,反正,那東西不能被稱為衣裳,不然,那將會是對衣裳的侮辱。總之,他們披著一團髒亂的,被灰土染了色的東西,抱著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石塊,艱難的朝著宮牆的方向走去。
他們是那麼的瘦,身上髒乎乎的,與泥土一樣的顏色,頭髮亦是雜亂,他們吃力的抱著石塊,每一步都是那麼的沉重,在他們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任何的表情,無論是絕望,或者麻木,什麼都看不到。
而在遠處,一群匠人們不間斷的用石頭做成的大夯捶打著土,在他們面前是一個方形木頭模子,裡頭加滿了土,他們就通過最原始的辦法,來將土緻密連成一塊。
這跟劉長所想的任何一個古代場景都不同。
那位甲士看到劉恆到來,笑著行禮拜見。
劉長呆滯的跟在劉恆的身後。
劉恆走上前,那些匠人們紛紛行禮,臉上忽然間就多了些笑容,他們放下了手裡的工具,而那位甲士也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當作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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