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軟

2024-08-10 06:05:36 作者: 鸞鏡
  她發了好大一頓火,才坐下來,忍著怒意問身邊的女官,「人呢?我不是讓你看著人進去的嗎?人去哪兒了?」

  女官慌忙跪地解釋,「奴婢的確是看著人進去的,可不知為何,待殿下領著人進去,人就不見了。」

  「好好的一個活人還能消失了不成?」

  方才一番大動作,牽扯了她肩頭的傷口,密密麻麻的疼。

  昭和忍痛捂著,臉上怒意難消,「去找!挖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

  她定要查出今日之事是誰在搞鬼,壞了她的計劃。

  誰知不過幾日,卻在宮外的護城河了發現了那侍衛的屍體,死無對證,氣得昭和又將寢殿砸了一回。

  鬧得這般大,長春宮那裡也得了消息。

  皇后不緊不慢,掐著綠梅花瓣的指輕輕用力,慢條斯理吩咐下去,「不必管她,由她去。她如今也大了,總要自己跌過跟頭,才知道這世上的不容易。」

  當年天子允她與燕城的婚事不過一句戲言而已,只她心心念念,惦記至今。

  昭和乃大梁公主,理當為國和親才是。

  承平侯府里,裴老夫人也將這話說與沈清棠聽。

  「和親?」

  沈清棠有些詫異,她斟酌著開口,「可是,大家都說,她喜歡燕城哥哥呀……」

  「傻丫頭。」裴老夫人笑著用指戳她額頭,「若是昭和公主和燕城有一絲可能,我如何捨得將你往火坑裡推?」

  原來昭和公主的婚事早已定下。

  這還是許多年前的舊事了。當年大梁與陳國尚交好,兩國君主曾有約定,每五十年和親一次,以此來穩固兩國邦交。

  再過兩年便是五十年之期,而宮裡年紀正好的公主只有昭和一人。

  沈清棠不解,「此事,殿下她自己並不知道嗎?」

  裴老夫人想了想,「應當是不知的罷。」

  不然如何還能大張旗鼓地叫眾人知曉她喜歡燕城一事。

  「這事實在太久遠了。」裴老夫人道:「宮裡除了陛下娘娘們,也就只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知曉,我也是好多年前進宮裡時偶然得知,連你琮之哥哥也並不知道呢!」

  正說著,門外傳來裴琮之含笑清朗的聲音,「我不知道什麼?」

  他進門來,眉眼裡含著如沐春風的笑意,看裡面祖孫二人,「祖母和妹妹又在說什麼悄悄話,躲著藏著,不叫我知道?」

  「琮之哥哥。」

  自上次宮裡經他相護,姑娘見他越發親近,忙不迭上前來,笑盈盈將方才裴老夫人所說之事講與他聽。

  「哦?」裴琮之聽完,也是詫異,「我竟不知,還有這麼樁舊事。」

  他看姑娘掩飾不住歡喜雀躍的眸。

  沒了昭和公主的阻礙,她是不是就確定,她和燕城的婚事,已是板上釘釘,再無差池了?

  「琮之哥哥。」

  沈清棠手捻著帕子,滿眼期待仰頭看著他,「哥哥知道這事,不高興麼?」

  「高興。」他神色如常,莞爾一笑,「只要妹妹歡喜,我自然是高興的。」

  她歡喜嗎?

  她自是歡喜,歡喜的笑意都要從眼裡跑出去,眉眼彎彎,說不出的嬌俏動人的好看。

  他將那笑意看進眼裡,眸底岑寂如夜,不動聲色。

  裴琮之在聽禪院裡喝了一會茶,又與兩人敘了一番閒話,眼見日至正午,才起身離開。

  他去戶部上值,途經南門大街。

  此處不遠是甜水巷,煙花柳巷之地,家中犯了事的女眷沒入官妓也在此處。

  深巷裡吵吵嚷嚷,不時有辱罵呵斥聲傳來,也有姑娘嗚咽哭泣聲,幽幽怨怨,似哀訴。

  五歲大的小女童受不得日日鞭打,趁著龜奴不備逃竄了出來,險些叫疾馳的馬踩在腳下。

  駕車的硯書勒住馬鞭,厲聲呵斥,「哪裡來的劣童,不要命了嗎?!」

  緊隨其後追過來的龜奴立馬卑躬屈膝,慌忙道歉,「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是小的們沒看住人,衝撞了貴人的馬車。我們馬上帶她走!」

  四五隻手齊齊來抓她,女童哪裡肯,拼命掙扎間無意瞧見馬車裡闔目坐著個人,溫雅貴重,極是清冷疏離的姿態。


  這個人,她曾經見過。

  徐落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竭力嘶喊,「大哥哥!大哥哥救我!」

  馬車裡的郎君終於睜開眼,修長如玉的手,慢慢掀簾來看。

  五大三粗,面上凶神惡煞的龜奴,手裡擒了個不過五六歲大的女童,哭泣倉皇的臉,涕泗橫流,滿身狼狽,看著分外委屈可憐。

  誰都知道,這女童被抓回去會是個什麼下場——輕則一頓暴打,重則斷手斷腳,甚至失了性命也不為過。

  但他並不是心善之人,淡淡看一眼便落下簾來。

  車簾後的聲音冷漠無溫,「走罷。」

  馬車繼續行駛。

  龜奴們也擒著徐落月轉身回甜水巷,她絕望抬起頭來,那巷子口像一隻張著巨口的深淵野獸,恨不能要吞吃她。

  徐落月突然察覺到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什麼,再次死命掙紮起來。

  她身子小,人又靈活,龜奴一時沒抓住,竟又叫她逃脫了去。

  馬車還未走遠,徐落月一邊揮手追趕,一邊揚聲喊,「大哥哥!我是徐落月!你還記不記得?我是徐家的徐落月啊!你曾與我說過話的——」

  身後龜奴窮追不捨,她到底跑不過,被抓住,狠狠踹在了冰冷的地上,接連而下的是疾風驟雨般的拳頭。

  幾歲大的稚童如何忍受得住這樣的暴打,不過一會兒,便奄奄一息,癱倒在地。

  但她到底還是渴望著活下去,沉重不堪的眼顫顫巍巍睜開,看向前方漸行漸遠的馬車。

  天可憐見,它終於停了下來。

  車簾撩起,馬車裡緩步下來個郎君,慢慢走至她面前,蹲下來看著她,聲音平靜無波,「你說你是徐落月?」

  「是。」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去扯裴琮之的衣袖,喃喃懇求,「大哥哥,求求你,你救救我——」

  他垂眸,看向徐落月拽在他衣袖上用力泛白的指。

  曾幾何時,也有個小姑娘如她這般,拼盡全力地抓住他,就像抓住自己的唯一期冀。

  他也如當年那般心軟了一回,頷首應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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