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契

2024-08-10 06:05:36 作者: 鸞鏡
  徐落月被帶回了承平侯府。

  送她回來的硯書說,這是前戶部尚書徐祿的嫡女,因受父牽連淪落去了甜水巷。公子無意看見了她,念及從前和她父親同在朝為官的情誼,將她帶了回來。

  又對沈清棠道:「公子說了,徐家小姑娘受了重傷,需要照料。老夫人身子不好,四姑娘又不及姑娘心細。此事,還勞煩姑娘了。」

  沈清棠看一眼他懷裡傷得千瘡百孔的小姑娘,點頭應下。

  於是徐落月又被送到了銜雪院。

  請了看診的大夫來,採薇也給她換了身乾淨衣裳。

  脫衣裳的時候,徐落月小小的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肉,全是紫青的淤腫和斑駁的鞭痕。新傷舊傷累在一起,觸目驚心。

  採薇到底忍不住,紅了眼眶,心疼對沈清棠道:「姑娘,她這是挨了多少打才傷成這樣啊?甜水巷那些人也太狠了,她才這麼點大,怎麼就忍心下這麼重的手……」

  沈清棠卻輕輕搖頭,提醒她,「她來了這裡,從前的事再不必提。」

  大夫問起,也只是說,「小孩子頑劣,不知從哪兒弄回來一身的傷。小姑娘愛美,還請大夫多上些心,萬不要留疤才好。」

  那滿身的傷哪是頑劣所致。

  大夫見慣了高門世家裡的規矩,並不多言,只悶頭開方,抓藥,又細細叮囑了平日裡換藥該注意的事。

  採薇皆認真聽著,待回頭送了大夫便來給徐落月上藥,卻是不敢下手,遲遲疑疑許久。

  沈清棠實在看不下去,親自淨手撩了袖,接過採薇手裡的膏藥,輕輕塗抹在紅腫豁開的傷患處。

  她動作極輕柔,但藥膏接觸了傷處,到底刺激。

  徐落月受不住疼,緩緩睜開眼來。

  她沒見過沈清棠,也不認識這是何處。眨了眨眼,問她,「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子嗎?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一旁的採薇聽了笑,「你沒有死,我們姑娘也不是仙子。這是承平侯府,我家大公子把你救了回來,你現在在我們姑娘的院裡。」

  沈清棠給她上藥的手未停,柔聲道:「你別怕,你身上的傷已經叫大夫看過了。我現在給你上藥,一會兒就不疼了。」

  徐落月很是乖巧,點點頭,到底堅持不住,復又沉沉睡過去。

  裴琮之下值回府里,也來看她。

  床榻上的小姑娘仍合眼睡著,他看了她半晌,招沈清棠出去說話。

  外間燃著暖烘烘的熏籠,也泡著熱茶。

  兄妹倆相對坐下,沈清棠親自提壺,斟一杯茶遞給他,「外頭天冷,哥哥喝杯茶驅驅寒意。」

  裴琮之接下,慢條斯理品一口,又擱下,抬眸看她,語氣帶著歉疚,「我放她在這裡,是不是攪擾到妹妹了?」

  他溫聲解釋,「徐家滿門皆抄,她無父族兄弟依靠,輾轉流落在甜水巷那樣的地方,我也是沒有法子,今日正巧叫我遇上了,見她實在可憐,只得將她帶了回來。」

  「不攪擾。」

  沈清棠搖搖頭,聲音溫柔綿軟,「哥哥也是善心,我知道的。更何況,她身世這般可憐,我也心疼她。哥哥放心,我和採薇會好好照顧她的。」

  「妹妹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他微微一笑,眉眼清潤看著她,「我今日見到她,好像見到了當年的妹妹。妹妹初進府里時,也是這般大。」

  「是啊!」

  沈清棠垂眸,輕輕嘆,「我和她一樣,都是被哥哥所救。若不是有哥哥,我和她,都不知會如何……」

  同樣的身如浮萍,同樣的漂泊無依。

  她看著徐落月,心裡也不免生出唏噓之感。

  「好在,我們都遇上了哥哥。」

  沈清棠抬眸看著他,眼裡盈盈有光,「哥哥救了我們,我和她的命,都是哥哥給的。」

  從銜雪院出來,硯書明顯察覺自家公子心情甚好,忙不迭上前道:「公子,徐落月的身契已從甜水巷取了過來,公子打算如何處置?」

  他沒說話,只回頭略看了一眼銜雪院。

  硯書立馬心領神會。

  徐落月的身契翌日便送到了沈清棠手裡。

  採薇看了看身契,又看了看裡間萬事不知的小姑娘,問她,「姑娘打算怎麼辦?」


  沈清棠也不知該怎麼辦。

  手裡的身契像一塊燙手烙鐵,燙得她心下難安。

  好端端的,他給她這個,作甚麼呢?

  裴琮之夜裡下值歸家,沈清棠就在房裡等他。

  外頭風雪交加,屋子裡卻是暖意融融,有溫熱的茶盞和熏籠,還有善解人意,來為他解斗篷的姑娘。

  素手纖纖,接過他身上沾了雪絮的斗篷,輕輕撐開,掛去一旁衣架上。

  他極享受她的溫柔體貼,含笑問她,「下了這麼大的雪,妹妹怎麼過來了?」

  「我來瞧瞧哥哥,順便將這個送還給哥哥。」

  沈清棠取出那張身契,薄薄的一張紙,它承載了一個姑娘未來的所有。

  「還送回來幹什麼?」他的眼輕飄飄在上頭走一圈,不甚在意,「既送去給妹妹了,便任憑妹妹處置。」

  她搖頭,「這怎麼行。人是哥哥救回來的,身契也是哥哥取來的。怎麼就平白給了我?哥哥還是拿回去罷。」

  她不想承他的人情。

  裴琮之垂眸看她,微微笑,「妹妹與我算得這麼清楚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妹妹在與我算家產。」

  什麼時候會算家產?

  兄弟分家,或是夫妻和離。

  她一時咬唇,忽略掉他話里的那一點曖昧不明,「哥哥又取笑我。明兒我告了祖母去,讓她來懲治哥哥。」

  裴琮之立即討饒,「好妹妹,原是我的錯。妹妹可千萬饒了我。」

  他再看那一紙身契,牽起她的手,好生將它放進它手裡,「那日救她時,便存了這個心,想著將她留在妹妹身邊給妹妹做個伴兒。這原是我的一份心,還請妹妹收下,莫要推辭。」

  沈清棠愣愣看著他。

  只覺得手心裡的身契愈發滾燙,連帶著他牽過來的指,都帶著滾燙熱意,似要灼傷了她。

  她又恍惚想起夢裡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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