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著茶盞,遞到裴琮之面前。
他接過,果然聞那茶氣清冽,沁人心脾的香。
「好茶。」
裴琮之毫不吝嗇誇讚。
沈清棠盈盈一笑,「哥哥喜歡便好。我拿了好些過來,一會兒都留給哥哥。哥哥白日上值辛苦,喝一盞茶好提神明目。」
「多謝妹妹記掛著。」他也笑吟吟看著她,萬分和煦。
沈清棠也坐下來,看著自己面前的青波綠,垂下眼睫,幽幽道:「我心裡一直很感謝哥哥。我五歲失雙親,孤苦無依,若不是哥哥當年帶我進府里。我和採薇,眼下都不知淪落到哪裡去。」
「妹妹客氣了。」他喝茶,眼底不動聲色,「當時的情形,無論是誰瞧見了,都會出手相助。」
「是嗎?」她幽幽抬眸看他,「既然是每個人都會出手相助,那哥哥為何還非要我來報答?」
裴琮之擱了手裡的茶盞,「的確,旁人見了都會出手相助。但我不會……」
他看進她婉轉哀怨的眼裡,微微一笑,「妹妹應當知道的,我不是一個善心的人啊!」
他從不是旁人眼裡的溫潤君子,自然也沒有那樣的好心腸去善良幫助別人。
他的付出向來要求回報。
狸奴的回報是得忠誠於他一人。所以當狸奴想離開,他便覺著它背叛了他,毫不留情扼殺。
沈清棠眼睫輕輕顫了顫,黯然問,「我若是不肯報答哥哥呢,哥哥也會像殺狸奴一樣殺了我嗎?」
「妹妹這是說得什麼話?」
裴琮之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看著她,「我說過,妹妹在我心裡從不是狸奴。」
他輕挑起她的下頜,意味深長,「我喜歡妹妹,自然捨不得心去傷害妹妹,更焉談殺了妹妹。」
她在他掌控下顫巍巍抬眸看他,「那哥哥會如何做?」
「繼續借著昭和公主的手來懲罰阻礙我嗎?」
她當真心思玲瓏又剔透,完完全全看穿了他。
「從一開始的秋狩場上,哥哥就知道了昭和公主的計劃吧?」
他有意縱容,想要藉此逼著沈清棠知難而退,主動放棄與燕城的親事。
「哥哥來得當真及時呢,在豺狼口中堪堪將我救下,又讓我欠了哥哥一條命。」
沈清棠扯著嘴角自嘲笑,「我當時是真的對哥哥感激涕零。」
「現在想想,其實很多時候,昭和公主想要害我,哥哥都是知情的罷。只不過冷眼旁觀,看我自己掙扎自救。」
包括這次御花園裡的事。
其實沈清棠看見了,御花園的嶙峋山石後,還有一個人。
他隱身藏在那兒,一直默默看著她被那些貴女刁難,置身事外,漠然不動。
「可是哥哥的如意算盤又落空了呢!」
沈清棠神色平靜,「昭和公主知道了她即將遠嫁和親的事,平南王妃也借皇后之口警告了她。往後,她再不是我和燕城哥哥之間的阻礙。」
她仰面看著他,面色冷冷清清,「哥哥做了這麼多,到現在了,我和燕城哥哥的親事都已成了定局,哥哥還是不肯放過我嗎?」
裴琮之居高臨下看著她。
許久,才讚嘆著,長長喟嘆一聲,「妹妹真的是很聰明,什麼也瞞不過妹妹去。」
「也罷。」
他幽幽道:「妹妹心有所屬,我這做哥哥的,也是當真沒有法子。」
裴琮之終於鬆了口,沈清棠卻不敢放下心,遲疑問他,「哥哥當真願意放過我?」
裴琮之點頭,鬆開禁錮她下頜的手,坐回去,忍不住扶額微微嘆氣,「不願意還能如何?妹妹為了嫁去平南王府,使了這麼多的心思手段,我自愧不如。眼下,只求妹妹嫁去平南王府後,不要因著之前的事責怪惱恨於我。」
「怎麼會。」
她連忙表明自己的心意,急切示好去牽他的衣袖,「哥哥救我護我,我一輩子記得哥哥的恩情,不敢忘懷。」
他垂眸,目光落在那雪白柔荑上,微微勾起唇角,「那便好。」
既然說開了,兩人從此摒棄了前嫌,重修舊好。
往昔十幾年的情分在這裡,她又用盡了心思來討好他,兄妹的深厚情誼較之從前更甚許多。
流水兒似的點心果子,甜糕茶餅往歸崖院送,還有攏玉的絡子長穗荷包。
只沈清棠繡活不好,那荷包便是繡好了也實在拿不出手。
她倒是不覺得,眼巴巴給採薇幾個看,她們皆苦著臉搖頭。
「有那麼難看嗎?」沈清棠微微蹙眉,「我怎麼覺得,還挺好看的呢!」
那個難以啟齒的荷包最後還是送出去了。
硯書一日得來銜雪院四五趟,次數多了,他看著手裡的荷包問採薇,「姑娘是認真的嗎?」
他忍不住偷偷湊過來低語,「這荷包上繡的是什麼啊?」
這是一個竹青底獸頭紋如意荷包。
只是硯書沒瞧出,這獸頭紋繡的是哪只獸。
「你只管送便是,哪兒那麼多話。」
採薇到底還是顧忌著自家姑娘顏面,惱著臉故意嗔他。
硯書把那如意荷包拿回歸崖院,夜裡裴琮之見了,挽袖的手微微一頓,下意識問,「銜雪院送來的?」
硯書沉重點點頭。
除了銜雪院的那位,府里也沒哪個姑娘這樣厲害,能將貔貅繡成四不像。
同樣的荷包燕城也收到一個。
他卻是歡喜,好生將它收進懷裡,又問沈清棠,「這荷包,是妹妹專門繡給我一個的嗎?」
沈清棠有些遲疑,「不是,琮之哥哥也有一個。」
她忙解釋,「我還沒有學會其他的荷包花樣,等我學會了,日後重新給燕城哥哥繡一個。」
已是遲了,燕城方還雀躍的臉即刻耷拉下來,「原來在清棠妹妹心裡,我和琮之是一樣的啊!」
她忙軟語來哄他,「怎麼會?琮之哥哥只是家人,可是你是我的心上人呀!」
沒有人經受得住她這樣的溫言軟語,濃情蜜意。
燕城簡直要淪陷進去,「妹妹,清棠妹妹……」
他滿目柔情。
眼下離三月還有一月時日,承平侯府里算是徹底忙起來了。
裴老夫人到底年紀大,操持不動,只得把深居無沁齋的江婉請了出來。
裴子萋對於自己的這個生母頗有些犯怵,倒是沈清棠經過上次病中送符一事與江婉親近不少,也能與她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