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宗看著陸元元灰頭土臉的樣子,不由抬起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泥。
陸元元嘿嘿一笑,整齊又白淨的牙齒,明淨的笑容,讓他晃了下神。
「回家吧。」
陸元元身上髒兮兮的,她想回去洗個澡,再給母兔安個窩。
張正宗嗯了聲,扭頭往前走,怕陸元元又沒跟上,就回頭看了看。
見陸元元抱著兔子一走一滑,不由停下腳步。
「我背你。」
陸元元一怔,放眼望去,意識到回家一段路還長著呢,連忙小雞啄米般點頭。
張正宗彎下腰。
陸元元遲疑幾秒,蹬著腿跳到他背上。
一隻細長的胳膊摟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抱著兔子。
母兔大概是折騰累了,這會很乖巧地窩在她懷裡。
張正宗雙手橫握著那把黑色的雨傘,剛好頂住陸元元的屁股。
背上柔軟的一團,讓一向清心寡欲的他心臟忽然亂跳起來。
他僵了下,將人往上託了托,大步往家走。
一路上,兩人也沒怎麼說話。
陸元元卻想了很多。
大多都是前世的剪影。
她和張正宗湊合著過了幾十年,婚姻沒什麼幸福可言。
最後離婚,還是她提出來的。
如果這輩子依然如此,豈不是廢了。
重生一次,陸元元還沒想好該怎麼過。
尤其是離婚時,張正宗出於什麼原因推了她一把,她想弄清楚。
陸元元湊到張正宗耳邊,小聲問,「張老三,你為什麼跟我結婚?」
張正宗身體一僵,心頭涌動。
他緊抿著唇,沒有吭聲。
見男人沉默無語,陸元元也不再自討沒趣。
兩人快到家門口時,陸元元也不好意思讓張正宗繼續背著,要求他將自己放下來。
張正宗沒再堅持,找了個石墩放下陸元元。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門往堂屋走去。
青瓦屋頂,並排三大間。
牆壁大部分用黃泥土磚壘成,只有承重的牆基才砌青磚或者條石。
三間房子正中央是堂屋,左右偏房又分隔成兩小間,左邊兩間隔出的小房間分別給了張正偉和張正雲兩口子。右邊隔出的兩間是老太太張劉氏的睡房和張正宗的婚房。
堂屋右側有個木梯直通樓上,也就是所謂的二樓,其實是用木板拼湊成的樓板間,家裡十幾口人,統共四間房,根本不夠用,張大成夫婦就只能在樓板間蝸居一下。
廚房和柴房在披屋。
下雨天,一家人圍在堂屋的八仙桌前家長里短。
這個年代的男人普遍喜歡抽旱菸。
尤其是公公張大成菸癮很大,日常拿著菸斗,坐在板凳上嗦煙,桌上泡著一茶缸子綠茶,騰騰冒著熱氣。
婆婆汪桂蘭拿著小板凳坐在門口,精細地挑揀著從地里摘回來的青菜。
想著張正宗出去有一會了,不由嘀咕了句,「怎麼還不回來?」
周琴嗤笑,「新媳婦進門想表現自己,非說要去撿擔柴火回來,跟她說了要下雨別去,就是不聽,為了出風頭,可不聽我們這些人的勸。」說完看了眼陳美麗。
陳美麗自然意會大嫂的意思,便隨意附和了句,「是啊。」
汪桂蘭不高興地板著臉,埋怨,「打進門我就不喜歡老三家的,瘦得跟個猴似的,能幹什麼事?昨天挑擔糞去菜地,就把我那些菜給禍害沒了。」
「真不明白,老三看上她啥了?」周琴拍了拍懷裡小寶的屁股,無語地搖了搖頭。
陸元元走到門口,剛巧聽到這麼一句。
張正宗微微皺眉,拉著她的手進屋。
隨著兩人進門,屋內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趴在桌子上塗鴉的張招娣注意到陸元元懷裡的兔子,連忙放下鉛筆頭,巴巴跑過來,瞪著圓圓又水潤的眼睛問,「呀,哪來的兔子啊?」
「嬸子抓的。」
陸元元笑著彎下身子,好讓張招娣的小手能夠得著懷裡的兔子。
張招娣輕輕撫摸母兔濕漉漉軟乎乎的毛,「嬸子,在哪裡抓的呀?」
陸元元指了指門外,遠遠一片山林隱在朦朧的霧中,看不真實。
「就在那座山裡面。」
張招娣扭頭向張正雲,「爸爸,改明兒你也去抓一隻兔子回來,好嗎?」
張正雲嗯了聲,盯著兔子心裡卻有了別的想法。
算下來,一家老小有些日子沒動大葷,這隻肥碩的野兔來得正是時候。
張正雲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大哥張正偉,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流了眼神。
汪桂蘭瞅了眼院子裡,沒看到柴火,就問,「不是上山砍柴嗎,柴呢?」
婆婆不關心她渾身濕透也就算了,還埋怨她沒背柴回來。
陸元元嘆了聲氣,不溫不熱地回了句,「這不下雨了嘛。」
汪桂蘭被噎了下。
敏感的她感覺到新媳婦態度不好,一張略顯蒼老的臉登時就垮下來。
周琴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多嘴道,「下雨不影響你抓兔子,倒是影響你砍柴了?」
陸元元瞪了周琴一眼。
周琴背脊發毛。
記得這個弟媳剛進門那會,眼神柔柔弱弱的,對誰都充滿畏懼。
怎麼今天一下子就變了?
像渾身長了刺般,見人都想扎一下。
陳美麗默默看了會笑話,然後見機故作好人,「弟妹啊,身上都濕了,趕緊回屋換身乾爽的衣裳。」
陸元元身上濕答答的,難受的很,要不是張招娣噔噔跑過來,摸著兔子不撒手,不然進門時就直接鑽進臥室換衣服去了。
「趕緊去換衣服吧。」張正宗道。
陸元元嗯了聲,想著換衣服不用多久,就對張招娣說,「招娣啊,嬸子把兔子放這兒,你看好別讓它跑咯。」
她小心翼翼地將兔子放到地上。
張招娣用小手拍著胸脯保證,「知道啦,嬸子。」
陸元元放心地去了右側靠最裡頭的房間。
張正宗則去了披屋,脫下蓑衣掛在柴房的牆頭釘上。
張正偉一看機會來了,他走向張招娣,「招娣啊,想不想吃兔子肉?」
張招娣才五歲,小腦袋單純,經不住大伯這麼一問,用甜甜的奶音爽朗地回了句,「想。」
「兔子大伯抱走,等下讓大媽和奶奶給你燉兔子肉?」
沒等張招娣同意,張正偉就抓住兔子的兩隻耳朵提了起來。
「嚯,還不輕。」
汪桂蘭瞅著灰兔的肚子,「怕是一隻母兔吧,我看別宰了,留著生小兔吧,以後不就有的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