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媳婦，都是一家人，又吃大鍋飯，有啥東西就別藏著掖著，還是拿出來吧。我們老張家的傳統美德就是不搞獨一套。」
「爸，搞獨一套的不是我，是大嫂她們，你沒看見她們吃獨食嗎？」
張大成腦子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你才進門，怎麼知道？」
「爸，你還真不知道啊？大嫂和二嫂可是個慣犯，經常趁你們出去忙農活的時候，用藥罐子煮好東西呢。」
張大成不大相信，家裡窮得叮噹響，哪有什麼好東西供她們吃獨食。
就算真有這事，兩兒媳婦都在帶孩子，偶爾吃些好的補一補也不是不行。
張大成的天平不知不覺地就往周琴和陳美麗那邊傾斜了。
「我問你，老三抓回來的魚蝦，你有沒有拿走藏起來？」
陸元元心裡有些發慌。
前世知道公公不管事，但每次被兩個嫂子一鬧，不得不主持公道的時候，土匪一樣的脾氣，一家人都怕。
陸元元深知，要在這樣的家庭立足，就必須硬氣一次。
否則以後日子沒法過。
她昂著小臉，將背脊一挺，明亮的眸子不慌不躁與張大成對視。
握著扁擔的手，緊實而剛毅。
讓張大成差點以為，這姑娘是練過家子，根本不怕他的淫威。
「對，是我藏起來了。不過兩位嫂子，你們也別打泥鰍的主意，我是不會給你們的。如果真要拿出來，必須我來掌勺，大鍋端上，一人一碗，誰都不許多吃，除了奶奶。」
陸元元的讓步，讓張大成也沒話可說。
周琴爽快地應了聲，「行。」
心裡卻笑不活了。
她掌勺？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胳膊沒有二兩肉，能拿得動鐵鏟嗎？
醬油和醋都分不清楚，還好意思說掌廚？
就等著全家人看笑話吧。
陳美麗在一旁著急，不搜咋行？
不然陸元元藏在枕頭下的大白兔奶糖，豈不是沒機會吃到。
她日日想，夜夜念，就好這口。
讓張正雲去城裡買些回來，該死的老二嫌貴，根本就捨不得花這錢。
她第一次吃大白兔奶糖，還是懷老大招娣那會，因為突發低血糖，張正宗給了她幾顆。
那可是大城市的特產，她們農村根本見不著的稀罕物。
一斤大白兔比豬肉還貴。
「好了，沒什麼事就去做飯吧。」
張大成一桿煙也抽得差不多了，熄了竹香火，打算去菜地里轉轉。
陸元元轉身，穿過過道，來到睡房，將放在三斗桌下的木桶拎著去了廚房。
汪桂蘭坐在灶台前，準備生火。
見陸元元提著那隻熟悉的木桶進來，就說，「擱水缸那吧，等下叫老二拿出去開膛破肚。」
陸元元嗯了聲，將木桶放在水缸旁邊。
揭開鍋蓋，用葫蘆瓢舀了半瓢清水倒進鍋里，拿起竹鍋刷刷了兩圈，然後把洗鍋水舀到一隻專盛泔水的木桶里。
木桶里的泔水是留著煮豬食用的。
汪桂蘭見陸元元手腳麻利地刷洗鍋台，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大嫂呢？」
這事平常都是周琴做，怎麼今個兒換陸元元了？
「媽，今天我來下廚。」
陸元元又從水缸里舀了兩瓢清水倒入鍋中，蓋上鍋蓋，然後拎著木桶，去後門的石台上處理泥鰍內臟。
周琴和陳美麗抱著孩子進來看熱鬧。
見廚房只有汪桂蘭一個人在，周琴問，「她呢？」
汪桂蘭沒說話，豎起嘴巴指了下後門。
周琴勾了勾唇，手掌輕輕拍著兒子的屁股，走到後門口去看陸元元幹活。
進門第二天，她就讓陸元元來廚房幫忙，哪知是個五穀不分的人，
別說幫忙，淨添亂。
還將她煨在火堆里的搪瓷缸打翻了，她氣得不行，打了陸元元一下。
陸元元那時也沒吭聲。
周琴以為陸元元是個膽小怕事的人，現在看來，簡直是膽大包天，敢跟她這個當大嫂的公開叫板。
陸元元看著周琴抱著孩子在眼前晃來晃去，頭暈。
不由停下手裡的剪刀，「大嫂，沒事的話還是去堂屋歇著吧。」
周琴自然有自己的算計。
她得看著陸元元，萬一泥鰍湯好了，她先盛一碗吃個飽，誰曉得。
這事她可沒少做，自然也認為別人會做。
陸元元哪看不明白周琴的想法，索性跟她攤牌，「你也別費盡心思看著我了，我不會學你偷吃，再說有媽在，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周琴小臉一垮。
本來就不怎麼白淨的臉，一拉下來黢黑，「你瞎說什麼呢？哪知眼睛看到我偷吃了？」
陸元元剪刀一揮，嚇得周琴連忙後退。
「行了，這事有沒有你心裡清楚，我也不想管。麻煩你消停點，先回屋歇著吧，別耽誤我幹活。」
周琴意識到陸元元不是好惹的主，本來就理虧的她，不敢過多爭執，只能抱著孩子進屋。
路過灶台，周琴還是忍不住向婆婆叮囑了句，「媽，看著點，別讓她吃獨食。」
汪桂蘭嘴一撇，「她敢。」
瞧著婆婆這難纏的仗勢，周琴放心了。
想必借陸元元一百個膽也不敢偷吃。
陳美麗見周琴走，也跟著去了堂屋。
陸元元處理好泥鰍內臟，洗乾淨放在簸箕里瀝水。
後門外有塊邊角料地皮，被汪桂蘭種上了大蒜和韭菜，還有幾個香蔥。
陸元元拔了兩棵香蔥回來，沖洗乾淨放在一旁的籃子裡備用。
準備工作完成，她開始下廚。
端著簸箕進廚房時，發現婆婆汪桂蘭不在灶台前。
陸元元去隔壁柴房看了眼，沒找到人。
也就不指望婆婆幫襯著生火。
她找了幾根乾柴架在灶膛里，抓了把干叢毛引火。
生了火後，陸元元著手鍋台上的事。
鐵鍋燒熱，倒入自家種的菜籽油，油熱放入生薑片爆香，再將瀝乾水的泥鰍倒入鍋中煸炒一分鐘，待兩面金黃，加入開水，然後切一塊豆腐進去，蓋上鍋蓋，小火慢燉半個小時。
待灶膛里的柴火燒燼，時間算得剛好。
揭開鍋蓋，加鹽調味，撒上蔥花，奶白色鮮濃的泥鰍湯出鍋。
周琴和陳美麗坐在堂屋聊天。
從陸元元打開鍋蓋那刻起，就聞到泥鰍湯的鮮香味了。
汪桂蘭掐著一大把青菜從側門進來，往灶台上的黃色搪瓷盆里瞅了眼，看到奶白色的泥鰍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老遠就聞到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