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珈玉也被洛宜的話激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川哥兒,顧屹川——她與顧衍霄的孩子,入京起她已聽了不少關於這孩子的事,無非都是勸她去看一看。
可是她如今失了憶,既不知道從前她與顧衍霄的瓜葛,也無法接受自己突然有個四歲的孩子。
她處處被人指點說道,心中也是鬱悶羞惱的。
這會兒被洛宜點破,更是讓她對洛宜的厭惡不已。
司徒鏘嘴角掛著的笑也跟著一停,他面上不露聲色,眼底卻閃過一絲陰鷙——顯然很不喜歡聽到「川哥兒」這個名字。
顧衍霄則有幾分動容之色,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片刻後說道:「珈玉,若是有空來定國公府看看,川哥兒他很想你......」
洛宜也跟著點頭道:「夜裡妾身陪著川哥兒睡覺時,川哥兒常在夢裡喚著娘。妾身雖是她的姨母可到底不是親娘,若是姐姐有空......還是來看看的好,畢竟是您十月懷胎闖過鬼門關的孩子呢!」
洛宜絲毫沒有吃醋的意思,臉上的淚痕雖還沒擦乾淨,但卻是大大方方的姿態。
洛珈玉聽了這話橫豎不是滋味,川哥兒是她的孩子,夜裡卻是洛宜陪著入睡。
她的夫君,她的兒子,如今都成了洛宜的。
洛珈玉雖想不起來從前的記憶,卻平白生出一股子不甘的戾氣來。
顧衍霄哪裡察覺得到女子間的暗流涌動,見洛宜如此識趣兒大度,他心中的火氣徹底滅了下去。
然而只是沒等他說什麼,司徒鏘就嚷嚷著困了,洛珈玉只能先行告辭。
他們二人走後,洛宜與顧衍霄才終於上了馬車。
只不過兩人坐在軟塌的兩頭,中間好似隔了一條銀河般寬。
洛宜更是別過臉不願意看顧衍霄一眼。
顧衍霄察覺到了洛宜在耍小脾氣,在宮門前被逼問這麼久,換了誰都會不自在。
沉思片刻,他從懷裡掏出來了那枚皺皺巴巴的香囊:「這是你遺落在御花園的?當真是不小心。」
「往後莫要行事如此莽撞了,皇宮不是別處,稍有不慎就會丟掉性命的。」
顧衍霄的好心勸告洛宜不屑一顧,性命沒丟掉,她倒是丟掉清白了。
洛宜接過那香囊低聲說道:「謝國公爺提醒。」
她暗中鬆了一口氣,看顧衍霄這態度估摸著他沒有懷疑今日她說的話了。
此後,馬車內又陷入了寂靜之中。
洛宜今日真是累得不行了,她本想著再理一理腦海中的話本子,卻不知不覺靠著窗邊睡了過去。
顧衍霄看過去,只見女子的睡顏安寧溫柔,長長的睫羽如雛鴉之色,漂亮的眉骨與秀挺的鼻樑連成精緻的弧度,格外紅潤柔亮的唇好似被人精心養育的櫻果,分外誘人採擷。
今日她瞧著,好似又沒那麼像洛珈玉了。
想到洛珈玉,顧衍霄又一陣頭疼。
他違背誓言另娶了她人,洛珈玉卻又回京了,真是造化弄人。
顧衍霄的思緒紛亂,只是冥冥之中他好似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
定國公府,西角,清幽軒。
洛宜所住的清幽軒並不大,院落規整素簡,兩缸蓄滿水的太平缸、一方雕花石桌和四張矮凳,一棵玉蘭一棵海棠相對而立,再無別物。
院內素淨到不像是國公夫人應該有的待遇。
洛宜的貼身婢女阿霜端著銅盆憂心忡忡地看著院門外,今日的宮宴怎麼去了久?
天色已晚,怎麼夫人還不回來?
就在她地五十八次徘徊之時,終於看到了洛宜緩緩走來的身影,頓時那小婢女的臉上浮現一抹喜色。
「夫人,你可算回來了!」阿霜連忙上前,左顧右盼都沒發現洛宜身邊有人服侍時,她的嘴角又耷拉下去,「夫人,可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可是雲鵑那丫頭又仗勢欺人了?」
「沒什麼,我有些累了,進屋再說。」洛宜看著阿霜的臉,心頭才多了稍許欣慰。
整個定國公府也就阿霜與她一條心了。
半年前阿霜的弟弟病重,是她給了她銀兩救了阿霜的弟弟,因而阿霜對她忠心耿耿。
前世她到死前阿霜還在替她求情,只是可惜遭她連累下場悽慘。
她握住阿霜的手,感受到她溫熱的體溫後又長舒了一口氣。
她是真的活過來了。
阿霜看到洛宜疲憊的神情連忙說道:「夫人快快進屋歇息吧,想必今日定是累壞了。」
脾氣發過後,洛宜渾身的勁兒又泄了下來。
她入屋就倒在了床榻上,連繡鞋都懶得脫下。
渾身的酸痛乏力上來,對著顧衍霄演戲緊繃的神經也鬆懈下來,現在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覺。
然而就是這麼個心愿她都得不到滿足。
躺下沒有一刻鐘,雜亂張狂的腳步聲闖入了屋內,珠簾被掀得噼里啪啦作響,阿霜攔人的聲音微弱而無助:
「夫人已經睡下了,你們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
「睡下了?大夫人都還沒就寢,夫人怎麼好意思睡下呢?」
一道刁蠻的聲音緊接著阿霜的聲音。
洛宜皺著眉睜開眼,就看到一鵝黃衣裙的婢女趾高氣揚地站在屋內,揚起下巴對她說道:「大夫人傳夫人過去一趟,夫人快些起來吧,莫讓大夫人久等了。」
眼前之人乃是她的婆婆魏氏的貼身婢女雲雀。
從前洛宜在定國公府如履薄冰,為了討好所有人哪怕是婢女都和顏悅色、有求必應。
所以魏氏身邊的婢女都不怎麼將她這個夫人放在眼中。
魏氏這個時候喚洛宜過去,洛宜不用腦子想都知道定沒什麼好事。
「夜已深了,大夫人有什麼事尋我都明日再說吧。」洛宜看著雲雀,語氣雖一如既往的溫柔,卻又透著一股寒意。
雲雀沒想到洛宜會這般拒絕,她瞪大眼眸看著眼前的人,目光夾雜著幾分不可置信。
「夫人,是大夫人喚你過去......」雲雀再次說道,要知道往日洛宜聽到這話不管多晚、不管在做什麼,都會卑躬屈膝、馬不停蹄地趕過去服侍魏氏的。
「我的耳朵沒聾……倒是你的耳朵,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嗎!」洛宜坐起身子後猛然像是變了一個人,她的眸光染上厲色,一改平日裡的恭順謙和,「若是有急事,便去找國公爺做主;若是小事,就明日再說。」
「若大夫人今日執意要見我,還請她屈尊來清幽軒一趟。」
雲雀被嚇到了,她的氣勢陡然滅了下去「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是奉大夫人的命來的......你怎麼能這麼不客氣......」
不客氣?
往日裡雲雀這些婢女從她手裡撈走的油水都夠她們活幾輩子,竟還敢這般說她。
洛宜的語氣加重道:「出去!」
這次不僅是雲雀,阿霜都被洛宜今日的戾氣嚇了一跳,見洛宜給她眼神示意,阿霜也不得不壯起膽子將雲雀往出趕。
雲雀還是第一次受這等待遇,稀里糊塗地被趕出去後她整個人氣得快要爆炸。
她咬緊後槽牙立馬往魏氏院中跑,心想非得好好告洛宜一狀。
讓大夫人狠狠責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賤庶女。